九千千岁(186)
好一会儿之后,复又开口道:“李重华,你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因为我不是李重华,我也从来都不叫李重华,我姓晏,或许现在你该尊称我一声——陛下。”晏淮清刻意用十分苛责的语气说出了这些话。
“哦,对,你已经登上皇位了。”司内撕下了袖口的布料,往胳膊上受伤的地方扎了一圈。
晏淮清说的这些话,也没能刺激到他。
只是在默默地扎完之后,他又用一种可以算作是懵懂的语气,抬头问:“那你现在做了皇帝,还会和我师父在一起吗?”
原本晏淮清还有一些恼怒和不甘,也还在为方才的质问而置气,可在听完对方说的这些话之后,竟然觉得有些荒谬和想笑。
怪人,李浔连带着李浔一家子都是怪人。
可他晏淮清也好不到哪里去。
“会吗?”司内锲而不舍地继续问。
晏淮清走到铜盆边,用柔软的绸布擦了擦自己的脖子,凉意让他清醒了不少,也开始认真地思考对方问的问题。
“会吧。”他说。
“不过我们之间的事情,免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很复杂。”他又说。
然后司内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的瓷瓶给他,这瓷瓶他认得,从前在掌印府就经常看见,大抵是用来疗伤的。
“那你不用担心,我师父擅长解决复杂的事情,他会帮你的。”
等他把那瓷瓶接了过去,就又听见司内对他讲:“既然你们还会在一起,那我也会帮你。”
晏淮清慢慢地转过身,借着月色,他看着面前这个明明没有比李浔小多少,却又被李浔一手带大的人。
说:“司内,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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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总是要比来时更快,从边境营地到走出上阳,不过就是几次日升日落。
天启元年九月廿九,在李浔即将到达汇阳岸口的时候,收到了一封来自京都的信,是晏淮清的亲笔。
这很难得,因为山水迢迢、道路艰险,来的时候,越往西北他们通信也就越少,过了天曲河之后,干脆直接断去了联系。
他净了净手,才将信展开。
里头写的东西很简单——催他赶快回京。
作者有话说:
大家,这一章重华和掌印时间线不是同步的,在小羊山大战(九月十五)之前,重华就见到了司内(九月初八),掌印这边回京已经是九月三十了,意思就是司内已经偷偷摸摸地帮重华去做事了。
PS:因为有特殊的安排,所以才会这样写,怕大家觉得乱,就解释一下下,这样的。
PPS:原来我们的农历九月没有三十!偷偷改掉!
第148章 【肆拾肆】雪
立冬已过,再次回到汇阳岸口时,李浔才发现真的已入冬了。
驻守在沿岸的南夷士兵仍旧在日夜巡逻着,他们还不知道边境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吞食大晏的美梦已碎,更不知道他们的大将军,将永生永世地跪在大晏的这片土地上忏悔赎罪。
是夜,李浔带着人,悄无声息地将岸边的那群南夷士兵给围了起来。
等到万籁俱寂,众生都陷入沉睡的时候,他朝着那营地一挥手。“上!”
这群南夷士兵,被人从床上揪了下来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双手被绑住,才明白已经成为了大晏的俘虏,而他们连反抗都没来得及。
抓了人还不够,让士兵们把能用的东西都搜刮出来之后,李浔下令放火,烧掉他们建在河旁边的营地。
火光撩起,帐篷、小屋一下就被吞噬了进去,而越燃越烈的火焰,最后竟然窜到了有两人高,几乎烧亮了半边天。
这样的火光似乎惊醒了河对岸的人,没一会儿他就听见了喧闹的人声,那声音似乎是在讨论交流,大抵还没有弄懂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遂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李浔立刻让士兵用武器敲打着盾甲,刻意发出清脆的声响吸引对岸注意。
“诶——”有克制不住激动情绪的士兵高喊。“打赢了,我们打赢了,我们打了胜仗回来了,这里的南夷士兵都让我们抓住了!”
反复喊了好几声对岸才听清,寂静片刻后,也响起了齐齐的欢呼声。“赢啦,赢啦!”
欢呼声落下,是骤然亮起的一簇簇的火把。
火把开始慢慢地往水面上飘,又渐渐地靠近,最后浮到了这岸边。火光映亮了村民的脸,他们的表情有感动、有欣喜、有劫后余生……各色各样混着在一起,让李浔看的心里满满胀胀。
恍惚会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还算不错的事情。
“回来了,回来了,平安回来了就好!”那老汉也紧随其后地渡了河、上了岸,上岸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抽着水烟筒嗒吧嗒吧地绕着李浔转了一圈。
李浔听着这话心下一动,又生出了一些奇怪的感觉,却只答:“嗯,回来了。”
答完之后,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我把人给你带了过来。不,应该说是他想要见见你,所以跟着我们过来了。”他说的人,自然就是老汉提过的次旦。
归来的途中,他随口与那父女二人提了一嘴这老汉,又说老汉曾经是打算让他去找次旦的。一听到这些话,次旦便生了些心思,说想要随他们一直往东南而下,跟着去一趟汇阳岸口,见见老朋友。
李浔让巴图和坦把人叫了过来。
老汉和次旦其实差着辈分,是俗世意义上的忘年交,但感情却不淡,也没有什么隔阂。见了面之后,乐乐呵呵地搭着肩膀,走到一旁聊去了。
眼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李浔也不再耽搁,指挥着士卒开始渡河。
虽说这场大战他们大获成功,但也仍旧伤亡不少,来时还有两万五千人,如今细数也只剩下了一万四。
英勇的将士们长眠在这一片广阔的草原上,而他们的甲胄、衣袍、乌发,将会代替他们回到故土,与亲眷团圆。
少了一万多人,在渡河的速度也就快了很多,没了驻守在河岸的南夷士兵,他们也无需再小心翼翼,于是村民们在对岸找了块儿更平坦、更空旷的地儿下,没有再从鬼山绕。
渡完河,天就亮了,歇息了几个时辰后,就是真的要到分别的时候了。
临走之前,李浔抽了个空去找老汉,与对方一同走到无人的地方后,从怀中掏出了那一袋烟叶子,因着去边境的时候没遇上,所以也就没有给次旦。
“我没找他帮忙,反倒是将他救了出来,所以这东西也就没了用处,于是将它完好无损地带回来给你了。”
老汉吊着眉毛看着他,水烟筒里冒着咕噜咕噜的响声。
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应该从他手里敲一些什么东西来的,别看他们是住在大草原上的牧民,但其实手里的宝贝多的很,这次是你亏了。”说完,才把那一袋烟叶子拿了回去。
李浔背靠在石头上大笑。“可他女儿帮了我不少的忙。”
那老汉哼哼几声,没说话了。
没说话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京都的书信来得急、信里写的也催得急,加之将士们归乡心切,所以他无意在途中耽误太多的时间。
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沾上了灰的衣摆。
正打算告别的时候,老汉又叫住了他。
“后生,我们这每年端午都会赛龙舟,但天曲河的龙舟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那是你绝对没有见过的场景,尤其我做的龙舟厉害,你明年记得来看。”
明年、明年。
李浔很少跟人承诺今年之后的事情,因为有时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天。
可垂眸沉思了一会儿,他还是对着老汉点了点头。“好,若是有机会,明年携家眷一起来。”
老汉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此,两人的话也就说尽了。
说着该走了,可其实又还是没能走成,临到上马,李浔被布日古德给叫住了。
“怎么,你也有话对我说吗?”他站在了马旁,垂首看着只有自己腰身高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