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千岁(219)
“再后来,发现你亲自上门商谈皇位一事,便将计就计。虽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暗中劝说晏悯退位,但不重要,你还是登基了。而后又叫柳因教唆晏鎏锦、淑妃等人逃出牢狱、起兵谋反,让新上位的你只顾和这些乱臣贼子周旋,不再关注当初还未解决完全的人皮傀儡。
“你当初说有吏部左侍郎钱子轩等人谋反,我猜想或许也是他们的手笔,就是为了给他们自己拖延时间。
“当然,事与事之间终究是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一两句话只能说个大概,也扯不清楚其中的了。”
李浔一声叹息。
云锦阁密室中的三件衣袍的发现,才真正地将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了一切,他们心惊地发现,从一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有那前朝遗党的影子,所有的动荡不安都有他们的刻意挑起。
竟是让大晏不安、让民生艰苦。
“拖延时间?”晏淮清抿了抿唇,握着笔在干净的纸上随意地画了下,又猛地抬起头问:“可是在我登基之前,白骨、人皮傀儡这些就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照理说,既然阵法已经不需要阴邪之物滋养了,那即刻移运便是,他们又为什么要继续拖延呢?这拖延的,到底是什么时间呢?”
“重华此言有理。”李浔不语,指尖错落地在案上敲打着,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清脆响声。
两人皆在沉思
片刻后,李浔复又开口道:“那人迷信巫蛊、阵法之邪术,前朝也格外地崇尚鬼神,会不会他们是在等待一个日子?一个对于他们而言的良辰吉日?”
晏淮清搁下了笔,倏地站了起来。
“有,是有的!”他在书架上转着,一层一层地看下去,似乎在寻找什么,嘴中又念念着说:“我曾看过一些记载前朝习俗的杂书,他们格外看重祭祀一事,一年中有一日是他们认定的大吉之日。”
不一会儿,晏淮清从木架上抽出了一本书,快速地翻动了起来,哗啦啦的翻页声清脆又绵软,李浔静坐等待着对方找寻的结果。
“有了。”晏淮清跪坐下去,将手中的书往李浔的眼前一递,手指指着一行道:“以清明为吉……”
“是清明!”
两人对视了一眼,李浔道:“那只余四十五日了!”
作者有话说:
噩耗,手被割伤了,敲字只能是一指禅!
第172章 【陆拾捌】舅
四十五天,能做些什么?又该怎么做?
移运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会如何、若是假的又会如何?
旧的问题虽被解决,新的困惑又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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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二年正月二十,京都又有上阳沈昂雄的来信。
沈昂雄对魏家军极其崇敬与尊重,每每谈及时,都会流露出与其平时为人处世十分不相符的激动,即使在信中,那样的情绪也藏不住。
历时几月之久,他根据李浔提供的线索和方向,又在布日古德等人的帮助下,终于在上阳的大草原当中找到了李浔想要的东西——头骨。
上头刻着金乌图腾的头骨。
然而事情的真相却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要令人愤慨、唏嘘。
提在手中掂了几下,而后李浔伸手在那个包袱当中摸了一把,就掏出了一块儿朽坏的木牌和一面破败的军旗。
定睛一看,竟然在那模模糊糊的痕迹当中,看出了一个“魏”来。
他一顿,犹豫了几息才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晏淮清。“你且看看。”而后又拆开了沈昂雄写的信。
看完之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眉头因为怒气而蹙,却也没有展露出震惊的神色。
他对晏淮清说:“沈大将军在上阳寻找数月,终于发现了更多头骨的踪影,偶有几个与我上次带回京都的类似,上头刻着金乌图腾。
“头骨散布在沼泽中、草地里,后来他发现头骨皆集中散布在一个地方,于是派人于附近勘察,终于在沼泽旁发现了一座挖空了底下的山,洞里头密密麻麻都是白骨断肢,更往里走,他便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用斧凿凿出的金乌图腾,里头嵌满了白骨躯干。
“沈将军又惊又怕,让人去整理了那些白骨,发现竟然有不少的骨头上都有兵戈留下的伤痕。又说把洞里头淤积的泥一挖,翻出了不少甲胄、布衣的碎片。这个木牌和这面残旗,便是他在地下发现的物品。”
李浔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正垂眸盯着木牌看的晏淮清,“如今摆在面前的种种证据表明,或许那些白骨,就是当年覆灭在上阳的十万魏家军。”
“沈将军的意思是说……”晏淮清轻抚了一下那面残旗,又用指腹摩挲着那个沾满了泥浆、已经变得模糊的“魏”字。“或许你上次带回来的头骨就是我的舅父?”
说完,还没等李浔有了什么反应,晏淮清自己就先抿了一下唇,缓了几息才继续道:“十万魏家军的尸首分离、躯干被埋藏在了地下、被当作了滋养阵眼的邪灵,这些……晏悯真的不知吗?他那么忌惮魏家,幕后之人真的能够背着他做到这些事情吗?”
他这么问了,却又自己答了,缓慢地摇着自己的头说:“兴许是不能的。”
“也就是说,十万魏家军死于上阳不假、晏悯刻意设陷也是真,但他让我舅父死、让魏家军死还不够,还要让那十万英魂化为他通神路上的垫脚石。”
李浔难得张开了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晏淮清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也说不出的酸涩。
而后,他又看见晏淮清嗫嚅一番,吐不出字就伸出舌尖舔了舔干燥泛白的唇,最后仍觉无力,才艰难地抬起了头看向了他。
眼睛是红的、是恨的。
“李浔。”晏淮清喊了一声,最后身子一颤,从眼中生生地挤出了几滴泪来,他问:“那我母后呢,他将我母后的尸骨留在宫中,到底是因为疯魔,还是因为我母后也不过是他通神的一个器物罢了?!”
他的身子晃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腰抵在了八仙桌上,又抬手无力地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我母后认识他的时候十六岁,正一品左柱国的嫡女,名满京都,骑马射箭不在话下,能拉开一石的弓,见者无人不称赞一声英姿飒爽。我舅父与我母后是双生子,同胞兄妹,名满京都的少年郎。可晏悯当时还只是一个宫女生下的、不受宠的皇子。”
“母后执掌凤印的那一天,舅父自请驻守边关,为了就是让晏悯安心!”
“舅父死讯传回京都的那天,母后急产生下了泠河,最后血崩而亡,他们同日而生、也同日而亡。都说是双生子能彼此感应,母后是不是也知道她的哥哥死的冤啊?”
“生下我的那年,舅父从边关乔装暗自回京看望母后,重华是他们一起给我起的字。”晏淮清捂着自己的脸大哭了起来,“这些我从前不敢说!他们被辱骂了那么多年,我也不敢说!可我也是魏家的子孙啊!”
晏淮清恸哭哀怨,泪水接连从指缝中流出成串般坠在地上,身子跟着一起颤抖。
哭什么呢?
哭晏悯无情、哭天家薄情,也哭他自己无能、无为。
纵使晏淮清已经在这么多年间接受了他们已逝的事实,可事到临头,却还是无法接受事情的真相竟然如此薄情寡义,仿若人生欢好恩情都只是假象。
李浔轻叹一声,将人拥入了怀中,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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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仅仅只是在收到沈昂雄信后的几个时辰,晏淮清派去玉龙关探寻往事的人,就带回了关于当年两次送出玉龙关给南夷的真相。
第一次,盛元七年,南夷攻入边境,晏悯却调动常年驻守在玉龙关的魏家军去往上阳抵御狄族,由于兵力空虚又没有足够的调兵时间,为求和,他竟然将玉龙关拱手让给了南夷,虽在两年后被收了回来。
第二次,盛元十三年,南夷在边境外躁动,晏悯却再次不战而降,主动献上了玉龙关以及宝物万千、美人千百以抚慰南夷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