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千岁(27)
其实李重华的酒量实在算不上是好,常常一盏不到就会有微醺的感觉,这样的状态算是舒适但又不太会像清醒时那样完全受自己的控制。
如今寄人篱下,酒是能不喝就不喝的。
不过……他看了看手中这本书,虽说渴望着早日谜题得到解答,却难免会产生惧怕感。在阴森的冷宫中待了那么长的时日,并没有让他变得胆大更多,反而更是害怕那些藏着未知的诡谲角落。
一如同这本《密诡簿》。
拎起酒壶往嘴中倒了几口酒,仍觉不够又多喝了两口,直到感受到身体发热、手脚微微发软他才停下。
到了这样的状态,对于外界的感知就弱了许多,从窗口吹进来的风似乎都没有那么凉了,于是便有了胆子翻开这本书。
长久的遗忘让《密诡簿》的纸张变得脆弱,他需万分小心,缓慢而又轻柔的掀开到下一页。
然而纵使提前做好了准备,书写在书中第一页的内容还是险些让他把手中的书丢了出去。
上面不知是用朱砂还是什么,画了一个猩红的图案,在长久的年岁里也没有褪色。大抵是未干的时候被剐蹭到了,痕迹磨满了整张纸,线条变得模糊,宛若没有理性的血迹。
是一个不算复杂的图案,但乍然一看却像是一只不瞑目的眼睛。
在这样的惊吓之中,李重华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手都有些微微发颤了,又往嘴中灌了几口酒,才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多看了几眼,只觉得这图案陌生看不出些什么,故而往后翻了一页。
只见那再翻开的一页赫然写着:阴阳顺逆妙难穷,二至还归一九言。若能了达阴阳理。天地都来一掌中……
李重华看着愣了愣,这不是《烟波钓叟歌》吗?所以《密诡簿》也与奇门遁甲有关?
此刻他心下又惊又疑,对于这本书的态度也就越发的郑重了,一边往后翻着一边独酌,可越往后翻他便越觉得可怖,字与字之间的缝隙都透露出森森的阴气。
不是因为阴阳相隔的鬼怪,而是莫测难料的人心。
与其说《密诡簿》是记录了一些奇门遁甲之术,不如说是在奇门遁甲的基础上改换过的邪术,鲜血、人皮、白骨……这些都是其中最常见的阵引,还记录了不少制作人皮傀儡、坛子人的方法。即使是用乌墨写下的字,李重华都能闻见其中腥臭腐烂的味道。
又想到了充满臭味的地下行宫,他顿感背脊发凉。
这世间腌臜的事情远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为了一己私欲便草菅人命,那些被残害的生灵又是何其无辜!
忍着这样的不适,李重华继续看了下去,却发现《密诡簿》的后半部分有不少残页,有些大抵是年岁长了变成了碎纸,有些却是被人刻意撕下的痕迹。
他抚摸着因为撕页不齐而留下的那些斑驳碎纸,脑袋有些空。
腐坏的人彘坛子、用鲜血画的阵法、诡异亮起的烛台……这些东西都和《密诡簿》中记录的东西十分相像,那股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的腥臭味又更是相似。
那残缺的几页,记录的会不会就是地下行宫的那个密阵?又是被谁拿走了?那个密阵又有什么用?幕后之人到底想做些什么?
摆在眼前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而一切未知的都是应该要了解的。
李重华脑中绕着这些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轻撞着他,让他变得有些头昏脑胀,而吸入身体的那些带着尘土的浑浊气体也似乎在对他步步紧逼,让他慢慢地产生着窒息感。
他伸出手握住窗沿,想要借着这样的力道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谁知那经年腐朽的木窗却应力碎了一块儿,发出了这寂静无声的夜里一阵突兀的响。
“嘎——噶——噶——”
也不知道是惊动了藏在哪里的寒鸦,纷纷扇动墨色的翅膀凄厉厉地嘶叫飞出,朝着他的方向扑腾而来。
那鸦的喙和利爪被月光盖上了薄薄的一层,似乎发着寒光,李重华一惊,还未站稳就往后退去,玉壶被撞倒在地,已经凉了酒倾倒出来浇在了积满尘土的地上,什么也没有激起。
骨碌滚了几下,那玉壶落了一个台阶应声而碎,尖锐之处也偷了几分月色。
李重华被那台阶绊了一下,脚下步子一空便摔倒在地,手一松烛台和书都坠落在地,而烛光瞬间熄灭。玉壶的碎片刺入了他的腿股处,殷红的鲜血不过一息就打湿了衣物,而头也重重地撞在了厚重的书架上。
那一刻他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变得不清明了,原本就无光的藏书阁中更是昏暗。
恍惚了片刻,又往窗口看去时,发现那腐朽的窗台上站了一排方才被惊扰的寒鸦,此时它们已经镇定了下来,用晦暗不明的、豆大的眼珠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李重华。
他的呼吸又变得急促了起来,被刺伤、撞伤的疼痛后知后觉地来,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一阵无名的风从窗外吹进,寒鸦的落羽被卷起,而落在台阶上的《密诡簿》被翻乱,左右摇摆了片刻停在了第一页那糊成一团的、鲜红的图案上。
染上月色,也像是在沉沉地看着李重华,落泪血泪看着他。
他呼吸一滞,不敢多看,移开目光再一次看向那排寒鸦时,才发现那寒鸦脖上的那圈原应该是白色的羽翼,是赫然的猩红。
如此,他便脑袋变空,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也不知呆坐了多久,久到他身体有些发凉发麻、久到他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久到窗台上的那一排寒鸦变得蠢蠢欲动似乎有靠近的趋势,藏书阁就骤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窗台上的寒鸦被再次被惊扰到,慌不择路地扑扇着羽翼离开。
好一会儿李重华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把门给踹开了。
“李重华,你是死了不成?”接着就是在靠近的、李浔的、带着怒气的声音。
他张了张嘴想回应,但发现自己嘴唇发干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半坐着。
对方的声音落下没多久,又是几声脚步就出现在了李重华的眼前,仍旧是一身张扬跋扈又轻浮的红衣,是与烛台上的烛火一般热烈的红。
又是一阵劲风从窗外吹进,李浔的红衣被吹得猎猎作响,浓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李重华与李浔对视上,费力地喊了一声:“李浔。”
作者有话说:
大家想要给一些评论吗?
第24章 【贰拾肆】在意生死
“我瞧你这模样,离死也是不远了。”李浔的语气实在算不上是好,整张脸都是紧绷着的,眉头微蹙,似乎真的怕他死在这里找晦气。“不知道自己受了伤流着血吗?”
说出的话不好听,但做出的事却还是顾及着李重华身上的伤的。
他轻手轻脚地抬起了李重华压在玉壶碎片上的腿,往袖口上撕下了几条绑住了正往外汩汩流血的地方。
做完这些后手伸到李重华的脑后摸了一下,“这里撞到了?”
“嗯。”看了李浔一会儿,李重华就不愿意看了,因为很累,他昏昏沉沉实在没有力气了。
感受到对方在他脑后轻轻抚摸的手,那种碰撞后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他半闭着眼睛松软了身体。
“你别睡。”李浔低喝了一声,“别死在我这里了。”
李重华费力地回答他,“嗯,不死。”
“哈。”回应他的是李浔的一声轻笑,但对方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在确认好他的伤势之后,转而将李重华打横抱起,小心地避开了他腿股处被碎片割伤的地方。
方才一直缠绕在周身的腥臭味终于不见,李浔身上的味道让他安心了不少,答应好了不睡却还是被那样带着暖意的气息催生着困倦又疲乏,他又往对方的臂弯处挪了挪,彻底闭上了眼睛。
先睡一下,不死就好,李重华这样想着,渐渐放空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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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睁眼入目的是他房中床上的帷帐,身上盖着绵软的锦被,房内似乎还点了熏香,檀香木的味道缠绕在身上,是能够让人心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