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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千岁(210)

作者:Econgee 时间:2024-01-17 10:16 标签:宫廷 太监攻

  李浔往嘴中猛地灌了一口酒,恍惚之间脚下一空,他撑着屋脊往环视一圈,竟是茫茫一片,不见去路、不见归途,回不得身。
  作者有话说:
  “长梦不多时……”这一段是汤显祖老师的《南柯记》、“他教我收余恨……”这一段是京剧名曲《锁麟囊》。
  其实按照我这个明朝的背景来说的话,《劝善金科》、《升平宝筏》、《鼎峙春秋》、《忠义璇图》这四个宫廷大戏,包括《锁麟囊》《穆桂英挂帅》都不应该出现,因为京剧都是乾隆徽班进京之后才形成的,但是感觉这里用起来就比较合适,所以就写上去了。
  毕竟是架空,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第165章 【陆拾壹】昼
  天启元年腊月三十,除夕。
  晏淮清早早地散了席,让朝臣赶回家中陪家人守岁,不过其实是自己心中也藏着些心思,他也是想和自己爱的人一起迎来新年的。
  不再是盛元的新年,是新的年号、新的盛世、新的一年。
  知道李浔此刻必定在冷宫子卯住处,他便遣散了宫婢太监独自走了一段。
  宫道又静又长,如今却不再会有孤独挫败之感,回首看这一年,竟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
  从盛元二年到盛元二十三年,二十一年间,晏淮清总觉得快乐的时候很少,无措的时候更多。
  五岁之前,母后尚在,他的人生算得上顺遂美满;五岁之后,母后薨逝、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妹被贤妃抚养,他一朝从云端跌落,又莫名被锁在了冷宫中,吃不饱、穿不暖;十一岁,被晏鎏锦带出了冷宫,自以为重获了新生,不过是走上了另一条磋磨人的苦路。
  没人教他母后薨后该如何生存、没人告诉他在冷宫中怎么生活、没人与他讲一个真正的储君该懂得什么……他是一个弃子、一颗棋子,直到临死才幡然醒悟,惊觉自己一生的愚昧。
  他常觉自己恰似一株单薄的蒲公英,在不恰当的时候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卷走,于是开始了二十一年的飘零,曾数次落脚,也数次以为自己寻找到了扎根之地,然而好梦不长,又会有一阵风将他带走。
  他忤逆不了狂风、惧怕着突来的骤雨,如履薄冰地挣扎,妄图能寻得一线生机和一方净土,也终究孤独。
  他想要的从来不多,可这么一点也从来得不到。
  晏淮清的二十一年,所遇皆非良人、所求皆是求不得。
  直到遇见了……李浔,大名鼎鼎、臭名昭著的司礼监掌印李浔。
  李浔太浓烈了,他的相貌、他的脾性、他的爱、他的恨都浓烈,与身上那如血般的飞鱼服相互呼应,像是急风骤雨天,撕开了满城黑云、展露出了一角的红日。
  他一时兴起地展臂抓住了风中的蒲公英,于是风雨便被隔绝在了指尖之外,滚烫的肌肤和有力跳动的脉搏不管不顾地侵染着一切,因此飘零半生的蒲公英终于感受到了动人的暖意。
  李浔于他,亦师亦友亦是爱人。
  教他为人处世之理、教他权谋相斗之技、教他君王明君之道,也给他体会了最真切的爱恨嗔痴,让他明白他并非一无是处、明白世间尚有可留恋之物……由是晏淮清终于成了人。
  而孑然一身的晏淮清,也再次有了家人、终于有了爱人。
  晏淮清想,时至今日,蒲公英还是没找到可以扎根生长的沃土,可根茎却长到了李浔的血肉中,用另一种方法获得了新生。
  一个因李浔而起的新生。
  想到这里,他笑了下,心中漾着暖。
  他摁了摁自己发烫的眼尾,深吸了一口气后对着檐上招手。“带朕去找李浔。”
  -
  李浔原以为这个除夕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了,虽说他本来也不在意这些,却又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空落落。
  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喝了几坛子的酒,到后面也实在无趣了,于是便准备回坤宁宫等人散席,哪知这时候,在不远的屋脊上瞥见了两个赶来的人影。
  定睛一看,竟是晏淮清,还有他那个曾经派给了对方,后面却不知道被关在了哪里的暗卫。
  按照晏淮清的脾性,关押也一定算不上关押,指不定暗卫过了段乐不思蜀的日子。
  还没等他搞清楚,那两人就到了他的房顶上。暗卫将人带到就松了手,兴许也知道自己得了些什么“机遇”,看向他的眼神竟然还透露着几分心虚。
  瞧着那表情,李浔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指不定当初晏淮清起兵时还掺和着做了什么事。
  “李浔。”晏淮清喊了他一声,声音有些哆嗦,估计是冷的。
  一边喊还一边朝他走,琉璃瓦被踩得咯吱响。
  李浔将视线移回了晏淮清身上,真怕这人一个不留神跌下去了,于是起身两三步向前将人揽入怀中,但眼睛看得还是那暗卫。
  他哼笑了一声,“去找你弟兄们过个好年,其他的,年后再跟我细说。”
  “是。”暗卫面上表情一喜,随后如轻烟般飘走了。
  由是整个屋脊上就剩下了他与晏淮清二人。
  “怎得来找我了,宴散了?”
  晏淮清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年夜饭不能一起吃,守岁总归是要和家人一起的。”
  家人二字听得李浔一愣,心里头倏地被塞了些又热又烫的东西进去,熨帖得很。“上头风大,可要回坤宁宫?”
  “不。”晏淮清回绝得很快,拉住了他的袖子。“我再陪你坐一会儿吧,不打紧的。”
  李浔拿他没办法,也不能夺了人兴致,只得将人紧紧抱入怀中帮着挡挡风,又坐回了琉璃瓦上。
  这夜里实在没什么好看的,白日里堆积的乌云还未散去,月色黯淡,星子也找不出半颗,除了吹吹凉风,也寻不到其他的趣味。可这风对他来说能压热,对晏淮清来说就只有折磨。
  “喝两口?”还有一坛子酒未开,喝下去暖暖身子也行。
  晏淮清帮着打开了酒坛,却往他的手中一塞。“你喝,你先喝了我再喝。”
  “你还怕我投毒不成?”他笑着,却又垂眸看了怀中的人一会儿。
  随后李浔拎着坛口往嘴中灌了几口酒,酒没咽下去、坛也没递过去,只是放在了一边。而后一只手托住了对方的侧脸,一只手抚在了颈上,逼着让人转头朝向他,他自己也顺势压了下去。
  和他不大相同,晏淮清的身子总是偏凉,哪里都是如此。
  他撬|开了那半热不冷的,将这醇厚的酒顺着渡了过去。
  而右手的拇指也已经压在了对方的喉上,感受着因为吞咽而不停的滚动。咽完后,他用指腹拨弄了几下,随后抬着口一点点印走了对方因吞咽不及时而流出来的酒。
  “乖。”
  鼻|息交缠,灼热与微凉相融,总会生出些旖|旎的心思来。
  不过这外头天寒地冻,不是做什么的好时机,李浔轻啄了几下后也就直起了头。但晏淮清却不依不饶了,抬着上半身来追。
  李浔半眯了一下长眸,卷过尖利的牙齿,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对方,尝到了些铁锈味后,又附到对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晏淮清一颤,耳朵烫了起来,也不乱动、也不说话了。
  两人便这么相互倚靠着坐了一会儿。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李浔将人拢进怀中的时候,晏淮清忽然没头没尾地问:“倘若当初被打入大牢的是晏鎏锦,你会救他吗?”
  李浔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就答。“会。”
  怀中的人便继续追问:“那现在与你一同坐在这里的,也会是他吗?”
  “会。”李浔还是这么答,但接着又说:“倘使你做的这些假设都是真的,那叫晏鎏锦的就是你了。
  “你不会做出兄弟阋墙之事,又素来心软,所以才会对他不设防沦落到那般地步。他却不像你,他自负虚荣又懦弱自私,死之前都要说些好听的话来让他自己变得好看,实在虚伪。
  “非要说,那便是:我会在那样的时候去救任何人,因为那是计划的一环,却只会和慷慨心善的你坐在这里,此般皆因情而起,无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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