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千岁(69)
“我们坐在院儿里吃酒吗?”他笑着问了一句,没对着戚春文说,因为这几日也算是了解了,这戚小姐说话不清不楚的,他老听不大懂。
但戚春文却答了他的话,寡淡的脸上没有表情,因为瘦弱,站在暗的地方那眼睛的地方就像是只剩下了两个黑黢黢的洞。
“你还想在哪里吃?”说话的时候嘴巴幅度很小地在动,似乎声音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去我们的房里吗?”
念生有些隐隐地发毛。
却还是神色镇定地说:“我倒是没事儿,只是想着这天寒地冻的,怕冷着你们。”
“没事,没事。”赵含秀对着他笑了,“我们,不怕,冻。”说完,她就转身进入了厨房去拿菜。
都这么说了,念生要是再多问、多做些什么,定会显得行径怪异,于是只得就势坐在了草棚下的长板凳上,可惜没法儿直接进去看了。
戚春文也跟着坐在了他的对面,但万幸垂着头没看他。
冬日里天黑得快,念生来时天光尚有半分亮,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彻底暗了下来,桌子上也没点盏灯,能看清的东西变少了很多。
只有厨房点了一盏油灯,忽明忽暗的光从窗子透出来,勉强能照亮一些什么东西。
眼见着戚春文还垂着头,念生也就大着胆子、趁着夜色打量起周围来。
这母女二人住的地方说大还真的不算大,抵不上掌印府的没名小院儿,任凭谁都猜不透戚春文居然会是户部尚书的女儿。
原本就不算太大的院子里头摆满了竹筛,里头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各类的香料,这冬天没有太阳的,也不知道在晒些什么。这院里的四个角,都放着一个大概有一普通女子高的大水缸,从他这个位置,也瞧不出里头是不是有水。
香料多,但也没看见有种花花草草的痕迹。
“你在看什么?”戚春文忽而幽幽地出了声,给念生吓得一激灵。
他转头回去看,发现她抬了半个头,两个黑黢黢地眼睛看向了他,念生看不清她的表情。
“没什么。”他暗地里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结巴和慌张。“想着这么大的水缸,你们母女俩挑估计也难,下次来帮你们挑满了。”
戚春文嘿嘿地笑了几声,笑声比说话时的声音还要细弱,仿若卡出来的几个短促的音,只是身体随着笑动了几下。“现在不需要了,天热了才要。”
“喔,是,天热了是更废水一些,那天热了再来帮你们挑。”
“天热还要很久呢。”这句话念生隐隐地听出了几分可惜的情绪,“你能到那个时候?”
“为什么不能?”那最好还是不要能,念生在心里补了一句。
这地方、这母女二人实在是诡异得很,看着都不咋正常,他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想和这样的人久处,希望老爷和公子早日办完这件事儿。
戚春文就又回了认识的第一天,问他,“你想要什么?”
“我不要什么。”念生回得很快,“要是你真想给我什么,那就给我一个你们做的香囊?”
戚春文又嘿嘿地笑了几声,“好呀,给你我们做的香囊。”
说完这几句话,赵含秀也用一个褪了色的漆盘端着饭菜出来了,念生凭着气味和暗光看清楚了菜色,一盘啜菽、一叠煸炒豆干儿、一碗白菜炒肉、一碗骨头汤,都是最为普通不过的家常菜,上头还冒着氤氲的热气,菜的味道随着热气一起钻入他的鼻中。
这终于给了念生一种还在人世的感觉,
随后,赵含秀又拎了一壶热酒出来。
“小虎,喝酒。”
念生没把自己现在的名字告诉她们,也没编一个假名出来,老爷跟他们说过,做事情就是要假话掺合着真话,这样人家就会以为假话也是真的。
“好,好,谢谢赵姨。”念生端着酒杯上去接。
凑近的时候闻到赵含秀身上有一股十分浓烈的丁子香的味道,像是刚刚离开的这段时间,用丁子香压出来的油洗了个澡。
整个人都腌入味了。
他原先也是不认得这个味道、不晓得叫什么名字的,只是来之前老爷特地教他认了几种,没想到还真的就派上了用场。
那里头可是放了成堆的丁子香不成?但念生也不好直接去问。
只得装得无知些,“赵姨,你身上这股味道还怪好闻的,是什么啊?”这话说完他就呸呸呸了几声,“原本只是想问问什么香,现在说出来怎么觉得我这么下流呢。”
赵含秀被他逗笑了,扯着嘴角的皮勾出了一个笑的模样,“你喜欢,这个,味道?”
“那给你做一个这样的香囊,要不要?”戚春文接了后半句话,又说:“方才不是还说想要一个?”
“是,是。”念生也勾了一下唇角,心中却是有些不满。
这母女二人一人一句,一下就把他真正想问的带过了,什么也没知道。
“喝酒。”赵含秀给他的小酒杯里满上了。
他不常拿酒杯喝酒,这么一小口喝得不过瘾,但现在却是庆幸只有这么点,万一醉死过去了,被人抛尸乱葬岗都不知道。
念生准备入口,却发现赵含秀和戚春文都呆坐在长板凳上看着他,似乎没有做些什么的打算,这让他又产生了一些惧怕,连忙将酒杯放下,勾着笑问她们:“你们不吃一些?”
赵含秀被这么一问,慌里慌张地回过头去看戚春文,对视了一瞬才急急地答话。“噢,噢,也是,要,一些的。”
而后给她自己和戚春文也满了一杯,举了起来。
他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感觉沁出了一些冷汗,不知道是该喝还是不该喝,又想着自己还没去那个厢房里看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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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印,你可觉着这事儿有些怪异?”李重华实在有些坐立难安,手里的丁子香被他捏碎,散出了一些香气。
李浔倒还是那样一副成竹在胸的懒散模样,“哦?哪里怪异。”
李重华碾了碾手指,碎块又被碾成了粉。“是我想错了,应是我想错了。”他心跳如鼓,对自己的厌弃敲的他头疼,却又让他清醒了一些。
在重云山庄时看过的《密诡簿》中的内容,又一并重现在他的脑海当中,那些被读过的字词变得更清晰了。
“曝晒七日,那人皮傀儡要曝晒七日。”他看向了李浔,手在微微颤抖,因为害怕深入虎穴的念生出事儿。“这样的寒冬腊月里,哪来的太阳让她们晒。
“即便真的是在她们的院儿里做的,这个时候也必定收拾干净,又哪里能够找的出什么来呢。
“再说那送到云锦阁的香囊,这也是这段日子才发生的事儿,雁音进院儿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这俩能还能扯在一块儿吗?我的意思是,半年前做的事儿,今儿个还能找出痕迹?”
他说着说着也没能捋得太清,只晓得现在自己也就只有一个想法。“掌印,念生那边怕是会有什么危险,你……”
“不会有事儿的,你先别急。”李浔还是这么一句话,然后对此就不再提了。
转而说到了他刚刚提及的那些事情,“你倒也算是想清楚了,这事儿确实不对劲,也确实不是你刚开始想的那个样子。”
李重华看着李浔,脑子里面一片混乱,还带着几分说不清的迷茫。
“不过现在看透了也不算迟。”李浔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张绢帕,拉过李重华的手,帮他把手里捏碎了的丁子香擦干净。“你也不用怕。”
“你让念生去接近她们的时候,我也派人在查了。”
“现在要注意的其实也不是她们两人。”
听着听着,李重华也就心静了下来,他闭了闭眼,品了几遍李浔刚刚说的那句话,恍然开朗般问:“所以我们要查的其实是买香囊的人,而不是卖的,对不对?”
第59章 【伍拾玖】别院走水
念生那酒杯的边沿已经碰到了唇,正想硬着头皮喝下去,怎料身后传来了砰的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