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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267)

作者:一只小蜗牛 时间:2025-08-01 21:43 标签:重生 强强 HE 宫廷

  就是一个七岁稚儿,也能无声无息杀死了他,何况旁人?
  刘钦眨了几下眼,眼睫轻轻地颤。至少他知道,陆宁远不会这样做,起码此刻不会。他在黑暗当中咀嚼着陆宁远远远谈不上尖刻的指责,片刻过后,像往常一样,他不自在起来,想要从眼下这情形当中脱出,可陆宁远紧紧抱着他,可他的臂膀那样坚实,按在他身上的手又那样温暖有力。
  刘钦移开眼。他看不见陆宁远的眼睛现在真正在什么地方,只凭着感觉避开他。
  陆宁远太愧疚了,也太伤心,他的这个怀抱丝毫不露杀机、不显危险,刘钦此刻却不想放自己跌入进去。他知道,自己不止是他那可怜的、瞎了眼的相处不久的情人,更是一个下错了决断、闯下了大祸,怒急攻心,自己把自己气瞎了眼睛的帝王。
  如此之君,如此之主,此时在陆宁远心中,是如何看待他的?此时正看向他这双混沌无神的眼睛的陆宁远面上,是怎样一副神情?
  他深感难以面对,手按在陆宁远的身上,只是这次不是推开他,反而反手一扣,将他的手肘抓在手里。
  “是我错了。”
  这四个字于刘钦而言有些难以出口,但陆宁远向他说了那样多次“对不起”,他说来好像也就没有那样难了。后面的话,才是他梗在心头十几二十日,日日夜夜在心里叩问着自己,却不能同任何人讲的,就是此时此刻也难开口。
  他笑了一下,神情却不大像一个笑,按在陆宁远肘侧的手不禁加了几分力气,“你说……我果真比我大哥还不如么”


第188章
  在与狄庆交战的时候,赶往建康的李椹就就曾写信给陆宁远,向他说明了自己知道的情况。虽然他求见刘钦而没有获准,但也听说了京里许多传言,借着一些认识的朋友,把他们离京后京里发生的事情摸了个七七八八。
  他出身寒微,朋友当中自然也没有什么身居高位的,听说的事情自然也往往捕风捉影,没有什么朝中机密。
  但刘钦重用薛容与,又借周维岳之手,在江阴推动各项新政,同岑士瑜明争暗斗的事情,已是朝野尽知,无论问谁,都能说出一二。李椹又甚是聪明,处处留心,越了解,就越是心惊。
  他把自己所知,一无隐瞒地写信告诉给了陆宁远,信里还将刘钦在岑府遇刺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下。
  此事被部分封锁了消息,李椹所探听到的版本,只是岑鸾丧心病狂,居然借着岑士瑜的寿宴,在家里行刺天子,被刘钦平定。刘钦的确受伤,听说还流了许多血,但之后如常上朝,应当是伤得不重。
  给陆宁远发出的虽然是密信,但难保不被旁人侦知,李椹小心为上,不敢在信中对刘钦这数月所为加以议论,只做如实陈述,对他受伤的事,则隐去了“流血很多”的这一传闻,只说后来刘钦照常上朝,以安陆宁远的心。
  他看得明白,早在出发之前,一连多日,陆宁远便肉眼可见地坐立不安,处置军务时尚好,一旦稍有闲暇,便不是坐在一边一动不动地发呆,就是焦躁地到处乱转,好像一头突然被关进笼子里的野兽,在贴着笼子打转。
  他看在眼里,却没有问,直到后来陆宁远开口让他去建康,他才恍然大悟,随后有几分沉吟。
  他想起当日在江北,陆宁远毫不犹豫地要随刘钦南下,明知道此行会卷进风波之中,也铁了心要同刘钦一道走;想起陆宁远不惜性命几次救护刘钦,更为他残废了一条手臂;想起最早的那次,他拖着一身没好的伤,硬是要劫夏人营寨。后来过一阵子李椹才想明白,这是因为刘钦被困在那里。
  李椹虽然不知道陆宁远为何偏巧劫了呼延震的营,而刘钦又偏巧就在那里,但这几件事加在一起,他早感到几分不同寻常。
  南下建康之后,陆宁远更又住进东宫之中,而且一住下来就不走了,李椹震惊之余,心里的想法也就更加确信。
  几年前刘钦同周章的事情虽然不至于弄到尽人皆知,但李椹进京不久,便已多多少少听到了些传闻。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在这方面刘钦很是有几分特别的名声,年过二十也不曾立太子妃,众人也心照不宣。
  可他是太子,他想怎么都没关系,陆宁远一头撞上去,就实在可堪忧虑。
  李椹几次委婉劝他搬出东宫,免遭闲话,为着让他更重视几分,还将部分他听见的市井传言告诉了他。谁知陆宁远听后,竟然全不放在心上,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处嫌疑之地,看着甚至还颇为安闲。
  李椹与他相识已久,自问从不曾看错过他。他是个有大志向、又有能力实现志向的人,迟早有天是要擎天架海的。凡是如此之人,谁没有几分傲骨,谁会甘于自污声名,让人当嬖幸看待?看周章对刘钦的态度、听二人之前的传闻就知道了。
  但陆宁远偏偏不是,他非但安居东宫,同老友们见面时,原本从不见什么情绪的他更是悄悄开始晴一天、雨一天,有时闷闷不乐,有时则带着不易察觉的欣喜——李椹察觉了,心情之惊讶、之复杂简直无以复加。
  尤其当他从别处听说刘钦在刑部救下陆宁远时所说的那一番话后,他更是明白,自己无需劝了,后来见陆宁远开始行为反常地往身上熏奇怪的香,他心里也都没生几分波澜。
  如今陆宁远急着让他回京探听情况,他估摸着这既不是出自拳拳忠诚之心,也不是他留心朝政以图进步,因此不那么乐意答应,但想刘钦确是英主,对陆宁远也的确不错,这才勉力一行。
  他虽然尽量写得云淡风轻,可建康的波谲云诡、明争暗斗实在超乎他先前的预料,他料想陆宁远收到信后,不但放心不下,反而可能更加不安,便在信的末尾附言安慰几句,不知能起到多大作用。
  他回京之后几次求见,但不知为何,刘钦始终没有见他,后来还又将他赶回陆宁远军中。李椹在京城没有什么作为,正巴不得回去,拿到调令之后,当天晚上便启程了。
  彼时陆宁远已经调动前往江北,李椹很快便同他会合,一见了他,不由叹了口气,故意问他:“这一战这样棘手么?”
  陆宁远眼睛通红,眼睑下面却青得发黑,不知道多少个晚上没睡好觉,闻言只摇了摇头,对他的挤兑全然不觉,反过来追问建康更多情况。
  即便是在今天,他那双眼睛里面也网满了血丝,眼眶乌青着,可是刘钦瞧他不见。他看不见,只在心中设想着陆宁远的表情,看情人的悲悯、担忧,或许该是有的,可在看向他这用尽心机登上大位却把局势弄成这个样子的君王时,陆宁远此刻脸上的神情,可也有着淡淡的失望、不满,甚至同情?
  陆宁远听他这样问,一时没有说话。
  当日他读到李椹的信,几乎是在同时,便溻出满背热汗,将一身衣衫都打湿了。他想到那曾让他心生怯懦、心生退缩的庞然大物,更想到当日刘钦所说的,比刘缵“强上百倍千倍”的强敌。如今他正在外征战,可刘钦何尝不是,他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他每一天每一天是在和什么战斗?
  就是最难打的夏人,也不过就是倚仗着士卒之勇、兵刃之利、战马之强,却也是血肉之躯,至多不过十几、二十万人,总不是不可战胜的,总有破敌之法。这样有形的敌人,他从来不曾怕过。
  可刘钦呢?他所面对的,他所挑战的,他所决心要撼动的,究竟多么庞大,多么深繁,多么不可捉摸,多么坚不可摧……
  而偏偏他不在身边!
  他感到有只看不见的手,将他的心一点点攥紧了。多少个夜里,他艰难入睡,然后在那一滩熟悉的鲜血当中醒来。刘钦睁着黑洞洞的眼,看着空茫茫的天,他的血涂满整片郊野,在他双手之上烙下的滚烫印记,在这一个个夜晚中从手指尖处啮他的心。
  现在,听刘钦问出这样一句,那一只正扣在他心上的手愈发收紧了。有片刻的功夫,他甚至喘不上气,身上传来一阵难以言说的剧痛,不是从他满身还未愈合的伤口中来,而是身体当中的某处,他要咬紧牙关竭力相抗,才没有浑身颤抖起来。
  “不,不是的……”他艰难地把话挤出喉咙。在难以承受的剧痛之中,他多么想把两条手臂收紧,紧紧紧紧地把刘钦抱在怀里,可他用最后一点心神克制下来,用一个刘钦能够承受的力气重新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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