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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68)

作者:一只小蜗牛 时间:2025-08-01 21:43 标签:重生 强强 HE 宫廷

  刘钦接过话道:“是我思虑不周,在席上一时冲动,这里向将军赔罪了。”说着拱一拱手,熊文寿忙侧身避过,带上几分惶恐。他知道刘钦绝不是一时冲动,在席间说的那番话也不是假的,但道理如何,他并不在乎,他要的只是刘钦一个态度。如今刘钦肯做出如此姿态,他那半腔怨气也没什么不能平的。更何况……
  他还记得刘钦有意无意复述出来的,自己与成业在阵前说的私话,虽然回来便让人彻查,但什么眉目都没查到,不由更感深不可测。
  说到底,他就是爬到再高的位置,也不过就是臭当兵的,是他们刘家父子的家犬而已,一举一动都在网罗之下。虽然因着朝廷播越,威严扫地,他看似有了几分自由,但不知何时就要被收回,而且看刘钦这储君的模样,那一天怕也不远。
  为了他眼前的权柄和日后的富贵,他也不能给脸不要,吸一口气便道:“殿下这么说,实在折煞臣了!臣之前也有误国之处,赖朝廷宽宥,勉图自新,陈力未效,听闻殿下那一席话,不能不深为汗颜。”
  刘钦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道:“将军不必如此。我先前说‘此事到此为止’,便是盖棺定论,往后再也不会从这里再掀起事端。我杀成业,是为明正典刑,或是按将军所说,是要‘激励来人’,在此之前,各人事迹全都一笔勾销,我现在、往后都绝不会再提起,我也保证不许别人拿来再做文章。”
  熊文寿当着刘钦硬气不起来,非但是因为他尚有求于刘钦,只要有修复关系的机会,同样也不愿意得罪了他,更是因为他屁股底下也不干净。
  先前他坐视北军精锐阵亡殆尽,到最后也没派兵救援,真要论起来,比成业的罪过要大出千倍百倍,可不是他轻飘飘“误国之处”四个字能揭过去的。只是因为他手下尚有可战之兵,朝廷要将他倚为藩屏,因此虽然朝堂上多有弹劾,但这一年里始终没有动他。
  他自己心里明镜似的,那日听了刘钦那指桑骂槐的一番话,他如何能不心虚?
  刘钦便是拿捏住他这心虚,靠一个既往不咎的承诺,交换回他的忠诚。果然,他话音落下,熊文寿也当即道:“殿下如此,臣没有什么可说的。往后但有驱使,臣定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以报殿下!”
  刘钦虚虚扶住他,没让他跪下去,提高了声音让等在外面的张大龙进来。
  “这是陆宁远麾下的一个把总,叫张大龙。成业的事毕竟与陆宁远有所关系,他在病榻上听说,心不能安,便让张大龙来向将军告罪。大龙,你把陆千总让你带的话说给熊指挥使听。”
  张大龙在来的路上,早把刘钦吩咐给他的话背得滚瓜烂熟,说出口时虽不甘心,但来之前陆宁远再三叮嘱,加上他也知道几分轻重,闻言倒没犹豫,站直了大声道:“熊大帅,陆千总说之前他不知轻重,撇下大军自己跑了,你、您大人大量,没追究他,他心里感激,那个,感激不已。当日与成业起冲突,他也有错,现在闹成这样,他躺在床上十分不安,等他好点了,一定亲自登门赔罪。”
  熊文寿勉强一笑,妥帖回道:“他有心了。此事与他无关,是成业咎由自取。此战他救援殿下有功,该我去看望他才是,不知他伤势如何?”
  张大龙答:“没啥,俺看过个十天半月就差不多了。”这句倒是事先没背。
  熊文寿又礼貌地问过几句,刘钦只在一旁微笑听着,并不插话。他当然知道熊文寿认识张大龙,更知道张大龙救了熊文寿的命,这次特意叫他过来,只是再添一把火,毕竟救命之恩摆在这里,熊文寿再如何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就此认下。
  他从旁听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因为解决了一桩大事,心头总算轻松了些,拿杯盖拨拨茶叶,慢条斯理地喝下一杯热茶,闭眼缓缓精神。又坐一阵,亲兵进来换茶时,弯腰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周侍郎说要辞行,殿下是不是过去?”


第46章
  刘钦匆匆赶去城外的时候,周章已经整装待发。他没有什么行李,亲随也只有几人,因此收拾起来很快。
  相处的这些天,除了两天前以外,刘钦几乎没再同他有过什么亲近之举,心里某处好像也隐隐约约绝了念想,不再抱什么希望,但见他事先没有同自己打一声招呼,说走就走,好像两人全没有一点关系,仍觉心里横了根刺,见面之后只沉默着不肯说话。
  周章对他的沉默仍不大习惯,相对默然一阵,只得当先开口,“我有王命在身,不敢耽搁,睢州之围既然已解,我这便要去别处宣谕了。你……你也依计行事,在夏人元气恢复前,抓紧迁出百姓,撤离这里吧。”
  刘钦“嗯”了一声,仍没有什么话说。从那天歇斯底里般地失态过后,再见到周章,他好像再没有了之前的心绪激荡,只剩下种沉甸甸的平静,压得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
  周章不知道他从熊文寿处来,原本想要叮嘱他要妥善安抚熊文寿,但见他阴沉沉地不肯说话,冷淡之情简直形于颜色,也就没有多事。他已经向朝廷请罪,说明当日失期情况,只是路途太远,还未听说什么处置结果,这会儿也就并不提及。
  他是自尊自傲之人,从没有上赶着巴结、讨好过任何人,就是对刘崇也仅限于谨守臣节,有时不得不说些官场上阿谀奉承的套话而已,但也绝没有取媚之意,对着刘钦就更不可能了。
  “好,那我走了。”
  他草草地说了这一句,便要转身。在转身的那刻,他想他和刘钦的这段持续数年的、他怎样推拒也推拒不开、几乎要把他毁掉的不正当关系似乎是终于结束了——正如它到来时没有征得过他的同意一样,它离开时也不曾过问他的意思,就是这样静悄悄、毫无预兆地终结了。
  他该是松一口气,但是这口气呼出,身上却没有什么轻松之感,仍像有什么紧紧压在胸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点想笑,但是没有当真笑出来,默默转回身去,却被刘钦叫住。
  “等等。”刘钦侧身让了让,打个手势,身后羽林将士排成数列上前来,看样子有一百多个,“江北太乱,你只带这么几个人不安全,带上这些人,既是路上有个照应,也算稍壮朝廷声威,免得那些军头见你只有孤身数人,不把朝廷使者放在眼里。”
  他分明还是关切之意,不知道做这些是为了朝廷的兵部侍郎还是为他。周章一愣,也没拒绝,应了声好,眼睛低了低,视线在他背在身后的左臂处转了一圈,到底没说什么,转身登上车架。
  车夫开始催马。刘钦不急着离开,站在原地默默瞧着,但见那一辆小车仿佛一只风筝,缀在后面的羽林仿佛风筝的线,被一撒手远远放飞出去,在视线当中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天边。
  “嗯。”刘钦瞧了好一阵,最后在心里暗暗道:“他的车帘不会再打开了。”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但他仍是站到再也看不见为止,然后长长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城里。
  送走了周章,之后的两个月时间里,刘钦一面养伤,一面着手迁移城中百姓。
  夏人兵锋既然已经指向此处,那么虽然眼下一时守住,往后却也未必。而一旦被他们攻下,于这些百姓而言,他们不知要遭遇怎样的祸端,不知多少人要性命不保,而于整个雍国,每失去一地,城中人口必为夏人所掳掠,白白损己而资敌,也不是朝廷乐于见到的。
  但百姓安土重迁,不愿意离开世代所居的老家,抛弃土地、田宅,跑到别的地方去做流民,任胥吏和士兵喊破了嗓子也没有多少人响应。
  刘钦一开始以为是他们办事不得力,亲自写了文书告示,又请来一些城中的耆老、曾经的大户,当面和他们推心置腹,无奈仍是收效甚微。
  劝到最后,就是刘钦自己也心虚了。他先前从别处带来的流民,虽然勉强安置下来,但过后不久就遭了兵乱,这些人没有田产,又几无积蓄,被夏人围城的数月当中,冻死、饿死的不知凡几,别说这些人里侥幸活下来的不可能再随他走,就是城中其他人见了他们的遭遇,也必定心里画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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