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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276)

作者:一只小蜗牛 时间:2025-08-01 21:43 标签:重生 强强 HE 宫廷

  另一边,刘钦心里已打定主意,今日没有旁人,如果熊文寿肯推心置腹,在御前好好分说,那么即便他真有大过,也可不多追究。反之如果他东拉西扯,将责任胡乱推诿出去,前面几次的帐便要一起算了。
  他点头之后又问:“既然你以为这法子不可,为何之前不说?”
  熊文寿低头答:“陛下一心要战,臣不敢置喙。”
  刘钦这时已能略略看见人脸,却看不清他脸上表情,但听他这样说,也想起战前解定方就曾上书反对,被自己置之不理,明白他是想说自己反对也没有用,话中不无牢骚之意。
  他也不安抚,即刻又道:“你说狄庆拥骑兵之利,合围难成。但我先前定下此计,就是想他立功心切,等闲不会退走,因此才命三路分进。事后看来,也确实如此。如果你能早几日赶到,焉知合围就不会成?”
  “臣惭愧。”熊文寿也答得很快,“臣当时想这三路人要同时到达,才可算是合围,行至半路,秦远志败报传来,臣便进退失据。若是如常上前,恐怕非但不能解围,反而白白以麾下儿郎填饲夏人虎口,因此生了犹豫观望之意。臣……臣一开始实未料想陆……陆指挥竟能以一军与狄庆交手而不败,等臣察觉战机之时,却已经晚了。”
  因陆宁远有平定刘骥之功,此时他已被刘钦拔擢为都指挥使,官衔已与熊文寿这老上司相当。熊文寿颇不适应,一句“陆指挥”在舌头尖上转了半天方才吐出。
  刘钦又点点头,“你这样说,足见是对我推心置腹,我便也和你说说心里话。”
  熊文寿一怔,忙整整心神,前倾了身体应道:“是,请陛下赐教!”
  “你担忧前军已败,自己贸然上前会白白增加损失,是老成持重之见。可结果你也看到,秦远志虽败,入城整顿兵马后仍能稍稍牵制夏人,尤其是尚有船只可以水战;而陆宁远,以一万兵马独对夏人,不胜不败,如果彼时有你支援,胜负还在未定之天。”
  熊文寿不敢再坐,摘下帽子,起身连连谢罪。
  “你的担心当然也不无道理。当时秦远志军情况不明,如果他全军覆没,那便少了一个支援,在夏人手上不一定能讨得便宜。如果陆宁远不是那样悍勇过人,即便你赶到了,两军夹击,在夏人手中也未必落好。江北那么多场战役打下来,这样的事情也不少了,我也理解你的顾虑。”
  从前几个月相处下来,熊文寿如何感受不到刘钦对自己颇多微词,其实心存不屑?就是杀了成业之后,刘钦安抚于他,也是拿捏着架子,恩威并施。好话当然也对他说过,却不曾真正给过他青眼,他非草木,冷热亲疏自然感受得一清二楚。
  如今他本就有失期之过,脱不得罪,“抗旨不遵”四个字更是一早就被刘钦抛了过来,因此他早已想到,刘钦对他最轻的惩处也是要当面训诫敲打一顿,却不料他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怔愣难言,说错话道:“殿下……”
  刘钦声音不高,听来简直如水一般,难得地对他温词相对,“我说这些便是要告诉你,战场上的事,事先谁也说不清楚,就连第二天的事都难以预料,一战就扭转了战局也未可知。我在京城,你在前线,我收到消息总是比你晚上几天,许多情况也难以马上知道,我的一些命令发给你,未必符合实情,你相机而动,与军令稍稍相悖,也并不就是罪大恶极。”
  “只是你居高位、统大军、为国藩表,也受国厚恩,行止当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你顿兵不进,究竟是判断以当时的局面,进军绝没有半分胜算,还是存几分想要保全自身兵马的私心,见有借口可找,尽量避免与夏人一战?”
  刘钦也不等他答,“至于后来,你星夜驰援京城,赶路太急,以至于马步军前后脱节,一度险些被元涅分兵截断,究竟是因为京城局势已经危如累卵,还是你想表现一番拳拳忠我护我之心,以掩前番抗令之过,彭祖,此事只有你一人清楚。”
  熊文寿汗流浃背,讷讷说不出话。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当面数你的罪。你我君臣从江北相识至今,夏人手底下也算彼此扶持过,自与旁人不同。我知道你的行事,你也清楚我的为人,咱们两个就开诚布公地讲:我不怕谁对我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一套,苟利国家,我都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唯独不能接受旁人以私心误国。”
  “殿……陛下!”
  刘钦抬手打断他,自顾说下去,“我心中之志,只在‘恢复’二字而已,不知这两个字是不是也在你熊彭祖的心里。权钱荣宠,以你在江北带兵多年的名望、资历,不论你看重什么,都不紧要,也迟早都会有,前提是你不把它们放在最前面。”
  “我第一次和你说这些,也是最后一次。这一次因你抗命不进,我要治你的罪,抗击元涅有所斩杀,也会叙你的功。之前没听解督等人的谏言,执意出兵,我也会当着朝臣之面引咎于己,你我君臣,往后各自勉励罢。”
  熊文寿一时无言,今日心中震动实是超过他从前四十年的全部。
  从进殿见到刘钦的第一刻,他便察觉比起两年前在睢州时,刘钦似乎变了,以为他是因为做了皇帝,变得威严、严厉,但并不是。比起在江北时,他好像反而少了几分火气,说出来的话却是他闻所未闻,更是想也不敢想的!
  从前在睢州,城池已经摇摇欲坠,无论他怎么劝,刘钦都咬死了不肯退走,竟是宁愿死在那也不退的架势,那是他第一次认识朝廷的这个太子,齿少气锐,意气慷慨,但也毕竟在他所能设想的框架之内。如今时隔数年,这一番密谈,他却又第一次认识了他大雍这位年轻的皇帝,只觉心潮浪涌,头晕目眩,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昏昏然如不在人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出宫的,隐约记得在宫门口遇见了陆宁远。陆宁远为他稍稍驻足,行了一礼,他魂不守舍,顾不上理会,脚下没根般出去了。那边,陆宁远让绷带架着右臂,对宫门口的侍卫点一点头,没有通报,也没有出示腰牌,便迈步转进宫门内。


第195章
  刘钦还分不太清人影,但听脚步声就知道是陆宁远来了,在椅子上动动,不再坐得那么笔直。宫人按制在门口通报,刘钦摆一摆手,让人退下了。
  等陆宁远走到近前,刘钦问:“大夫说什么?”
  陆宁远执起他手,让他摸到自己被缠绕、包裹着,又被悬挂起来的右臂,“他说尚有法子恢复。”
  他声音不大,刘钦听来却好像一道惊雷落在耳中,一时陡然而惊,睁大了眼睛面向他。
  他原本就不死心,不肯相信陆宁远的手臂就这样因为自己而彻底废了,但在江南江北寻医访药这么久,到底也没听过什么好消息。之所以不肯放弃,只是尽人事而已,今日终于听见有一个人说有救,他震惊之余,竟是没有半点欣喜之感,反而疑心那个周维岳口中所谓的“神医”是在诓骗陆宁远,也诓骗于他。
  刘钦轻轻握着陆宁远被包扎起来的右臂,定一定神问:“他说是什么法子了么?”
  陆宁远向他转述,“他说我这条手臂受伤后不能承力,是因为里面的筋络断了,问我能不能接受将手臂剖开诊治。”
  刘钦听得一愣,那边,陆宁远已继续道:“我答应了。他给我吃过药,应当是麻沸散,吃过之后……”他犹豫着措辞,“他拿刀割开我手臂,拨开肉,找到里面的什么东西,用牛筋线缝了一阵,用什么水浣洗了伤口,又杀鸡取了鸡血涂了一点在上面,之后又做了点什么,然后就帮我将缝上了。”
  刘钦听来,只觉陆宁远说的每一个字都匪夷所思,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怀疑陆宁远是在骗他,第二反应是觉着不会。但陆宁远如果没有骗他,那他所说就是真的,一时间,刘钦甚至不知该怀疑陆宁远是在说胡话,还是该相信他说的这些东西。
  他沉吟良久,问:“你说他剖开你胳膊,在里面缝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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