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163)
“别生我的气,”卫戈的掌心按在他后颈,开口带着些鼻音,“打骂都行,别离开我。”
林晗久久未动,末了轻叹一声,慢吞吞抬起手臂,绕在他的背上。卫戈察觉到他的动作,下意识却以为,他要像方才那样几次三番挣开束缚,便不依不饶地抱得更紧了些。
隔着袍服,两人的身躯紧密地挨挤着,像是两截契合无隙的玉璧。抱得紧了,卫戈清晰地感知到林晗的身体,惊觉于他的瘦,手掌一摸,几乎尽是一条条嶙峋的骨头。
林晗早年习武,后来常在各处奔波,在军中忙碌,练出一层薄而紧实的肌肉,脱下衣袍后没有一寸累赘。床上动情时肌肤泛出淡淡的红,不论何种姿态都能呈现得相当动人。可一旦穿上宽袍大袖,匀称的肌骨被掩藏起来,身形就显得娇小,看起来只让人觉得他清瘦,手上力道重了些,便能握住骨头,觉得硌手。
坦诚相见那么多回,往日只一心沉溺在情欲里,卫戈竟头一遭发现,他的含宁身子骨并不算好。况且,他还如此年轻,却不舍昼夜地劳累,若是再过些年月,肌肤消减,这样的体质,很容易便垮了,惹得疾病缠身。
卫戈一阵黯然,心间一半难过,掺杂着一半尖锐的酸楚。
林晗温声道:“蜡烛快烧没了。”
“我们歇息吧。”卫戈依恋地吻他耳根。
林晗笑了声,尾音挠得卫戈心尖发痒,仿佛和片刻前面红耳赤的人不是同一个,抬手推推他。
“你倒是洗刷干净收拾齐整了,把我抱这么紧,我怎么去漱口?”
卫戈听完便松开怀抱,道:“你待在这,外面风大,我替你准备。”
林晗笑着点头,慢悠悠回到榻上宽衣解带。不出一会儿,卫戈端着个小盘进帐,盘子里盛着茶碗,玛瑙盒子,杨柳齿木等物。那精巧的兽雕小盒里盛着青盐草药调成的粉末,林晗拿齿木蘸上些许,纳入口中,立时满口草木清芳,片刻后含上茶水,细细漱尽,方才完事。
他挪到床榻里侧,静看着卫戈熄灯。室内灯火一灭,顿时浸入了黑暗,几缕蓝烟渺渺,散溢出淡淡的炭火味。
林晗身侧一沉,紧接着听见衣料窸窣,被褥掀开一角,卫戈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两人都只穿了单薄的里衣,缠在一处抱着,合衾共枕而眠。
林晗被一副热铁似的身躯裹着,只觉得卫戈身上的血气透过肌肤源源不断地灌入身子里。他强作镇定地闭眼假寐,却是心猿意马,浮想翩翩,间或偷偷睁眼,借着月光悄悄看卫戈,见那人睡颜平静,呼吸绵长,倒像真的心无杂念。
也不知是不是体内的毒作祟,他如今敏感至极,被人这样抱着,满脑子都是那股念头。
正出神时,卫戈小心翼翼地睁眼,两人恰好对上,彼此都有些错愕。
“你……”他们异口同声。
卫戈双眼幽亮,灼灼地紧盯着他,喉间动了动。
“为何不睡?”
林晗被他这样盯着,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嗓眼里发颤。他不知道如何作答,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闭上眼,将手伸到他腿间。
卫戈揽住他的头,深吻之后,彼此耳鬓厮磨。
压抑的粗喘烧得林晗耳朵滚烫,几欲垂泪。恍惚之间,他被握住手腕,按着肩膀,强硬地翻过身子。
他到底是顾念着医嘱,只挤在紧腻光滑的腿根厮磨。在被中纠缠许久,林晗热汗淋漓,湿透了衣衫,迷糊着不知年月,五感似乎都变钝了,唯独腿侧两处嫩肉清晰地体会着烙铁一般的灼烧。
折腾许久,好不容易泄劲,林晗还得摸着黑,起床再漱一遍口。
翌日一早,天色蒙蒙亮。他昏昏沉沉地醒过一回,听见外头有人唤卫戈。片刻之后,身边人便起身穿衣,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林晗想握住他的手,奈何连动动指头的劲都提不起来,只好作罢。他张了张嘴,嗓中一阵艰涩,说不出话,轻咳两下,竟觉得抽痛,像是肿了。
卫戈一走,他便觉得清晨寒气太重,眨眼就帐冷衾寒,也没了睡意,干脆从被子里爬出来,浑浑噩噩地穿衣。
休沐日还没过,林晗匆匆用了点早膳,照旧先到营房一圈,见赵伦他们也起了个大早,还在忙着算账的事。
赵伦熬了一夜,眼下发青,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主公早。”
林晗轻咳两下,扯着破锣嗓子,哑声应了句。赵伦和聂琢不约而同盯着他,眉间隐隐透着担忧。
“风寒这么严重?”赵伦道,“要不叫苏忱过来看看,正好,让他给我开个提神的方子。”
林晗哪敢面对苏医生,吞了半天唾沫,艰难开口:“不必,喝口茶就好了。账目如何了?”
赵伦眼睛一亮,腆着脸笑嘻嘻的:“熬更受夜,终于差不多了。陛下,走公账还是走私账?”
林晗一怔。公账就是宛康的账,私账就是聂峥的腰包。
“该走哪个走哪个。”他仔细想想,补充道,“回头你们几个都在宛康挂个职。”
事到如今,他可不能再让手下被人叛军叛军地叫了,自然要给聂峥他们正名。
赵伦喜不自胜,连连称谢。聂琢说了几声谢,一脸讳莫如深地开口:“主公,今早燕云军那边车马喧嚣,主公可知?”
林晗瞧他两眼,道:“怎么回事?”
“裴纯行来了。”
“他来干嘛?”他立时皱起眉头,“怪不得呢,一大早裴桓就走了。”
那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听说是监军来的,”赵伦叹道,“朝廷有人给世子使绊子呢。”
“裴纯行是裴氏的人,他来丞相肯定是知道的,”林晗沉吟片刻,仍是不放心,“我去看看。”
他独自出了营房,快步朝燕云军驻地赶。清晨的风料峭刺骨,掀起沙砾尘土,直往脸颊扑。
议事堂前连个守卫也没设,几行士卒举着火把来回巡防。林晗穿着官袍,畅通无阻,阔步进了屋子,隔着一排满当当的书架,隐约瞅见两个人影,听见有人十万火急地说话。
“鸾台的折子堆成山了,全是参你的,要不是叔父压着,你这会早回燕云去了!”
“我做什么了?”卫戈淡然发问。
“处事轻浮,不治行检。”裴纯行道,“咱们如今被人盯着,你也不小心点,万一被弹劾了,不怕褫夺了你世子之位?”
卫戈冷笑道:“还以为是何大事,编了许久,才造出这些不痛不痒的罪名。”
裴纯行一噎,提醒道:“裴桓,别不当回事,你是立了功,可正是立功才要多加小……”
他话说到一半,骤然觉察到有人在,顿时仰着脖子,望向书册间的空隙,问:“谁在那?”
林晗现出身,几步踱到二人跟前,笑道:“侄儿。”
卫戈脸上云开雨霁,温柔地看着他。
裴纯行脸色一沉,轻哼道:“既然都来了,我就说明白。你两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私下里要好就行了,别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让别人瞧笑话。”
第174章 祸患
林晗听着他话里有些讥嘲之意,掀起眼皮,不由得一乐。裴纯行在鸾台任职,年纪轻轻就做到左谏议大夫,掌管规谏讽谕,不论百官还是朝政,都有谏正之权。
“我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裴纯行忍了半晌,似是觉得难以启齿,看向林晗的眼神更不屑了几分。
“可不是我说你们怎么了。衡王殿下,整个官场都知道你二人的苟且之事,你倒坦荡。”
林晗打量着他,眼底笑意渐深,道:“没做过苟且之事,自然坦荡。哪条律法说不能和世子交好了?”
裴纯行脸上蒙羞,强压着怒意,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那是交好吗?”
几道折子一上,内宫三部*都知道卫戈不爱红袖爱英雄。官署间茶余饭后传得沸沸扬扬,搅得裴氏一族登临风口浪尖,成了流言蜚语的主角,甚至有烧到裴信身上的势头,众人纷纷猜测他多年不娶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