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167)
话不投机,林晗不愿再待下去。裴信病得严重,时日无多,叫他也莫名其妙地恐慌,唯恐再待一阵,多说一句话,便会伤到彼此。
总归是师生一场,回看当年,与他相识相知,仿佛是一场跌宕起伏的梦。如今梦快醒了,林晗想留下些许美好的念想。
也当是,送别他人生最初的十来年。
“今早裴纯行到了宛康,”林晗收敛了心潮,转身看他,缓缓开口,“营中备了酒宴,你要是不着急走,去看看也好。”
裴信摇摇头:“你去吧。我若去了,你们必然不能尽兴,大家都不开心。”
林晗忍不住扑哧一笑,轻咳一声,正色道:“这会儿天色已晚,干脆别走了。我去叫韩炼,让他置办好厢房,你将就着住一晚。”
裴信思索一瞬,淡淡地应了声好。
林晗朝他交掌一拜,阔步出了花厅。眀婳正带着小元宵在廊庑下玩,声声笑语宛如银铃,给冷寂的宅邸添了些人气。
“公子要走了?”眀婳牵着小孩,朝他行礼。
“嗯,”林晗匆匆答道,脚下步履如飞,“照顾好丞相。”
“奴婢听令。”眀婳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公子慢走。”
崔临渊也冲他挥挥手:“哥哥早点回来。”
这小家伙说起话来软乎乎的,稚气十足,逗得林晗忍俊不禁。他仓促地侧过身子,笑道:“明白。你要听师相的话,等我回来要抽背诗的。”
远山间云霞明灭,夕阳照进屋堂深处。林晗踩着朦胧的余晖出门,韩炼早备好了马,候在门楼前等他。林晗与他交代了几句,便匆匆骑着马上街,走内城马道,一路疾驰,眨眼就到了大营。
营中正大宴三军,在城坊中请了许多胡姬,和着丝竹鼓乐大跳柘枝舞。胡女衣帽上连缀着银铃铛,旋动的红衫罗裙宛如娇艳的海棠,玉臂舒展,两掌合拍,击节起落,繁复的舞步间清响回荡。
林晗穿越嘈杂的席位,在卫戈身边捡了个位子坐着,抬头便瞅见身侧一席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众人举着海碗,接连不断朝中间敬酒。
“不、不成了……”裴纯行被灌得醉醺醺的,吃力地撑着身子,双眼迷离,“你们别逮着我灌啊!裴桓在那坐着呢,是我好欺负?”
“远来是客嘛,”聂峥一把揽住他肩头,笑着端起斟满的酒杯,也不管对准了没,胡乱往人口鼻间推,“兄弟几个许久未见,当然要痛饮一番。”
当初在盛京,几个高门子弟没有入朝为官时,都是出了名的浪荡少年,整日里肥马轻裘,飞鹰走狗,是一同游赏玩乐的老相识。
裴纯行喝得双颊通红,奋力扫开肩上的手臂,大着舌头道:“胡闹,我又不是单来叙旧的。你们一帮人穿一条裤子,卯足了劲整我,当我傻么?”
卫戈轻叹一声,举着酒杯起身:“那我敬堂兄一杯。”
说完,他便仰头豪饮而尽。林晗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热闹,不忘说两句风凉话:“裴谏议,我这塞外的酒,可比都城的醉人吧?”
裴纯行身子一歪,忙不迭挂在聂峥肩上,颤巍巍地抬手,指向二人,含糊道:“你,衡王,还有你……安国郡王世子,我早晨说的话别当耳旁风,万一……”
“看来还有余力,”赵伦端着酒杯挤到他跟前,喜上眉梢,“来,喝我这杯名贯都城的塞外蒲桃酿。”
话一出口,便是一阵起哄,裴纯行推拒不得,便只能捧着酒杯往下灌,喝得面红耳赤。林晗看了一会热闹,不免有些担忧,俯到卫戈身边咬耳朵:“见好就收,别灌得太起劲,当心喝出人命来了。”
卫戈直勾勾地盯着他嘴唇看,半晌不说话。林晗被他瞧得发悚,小声道:“为何这样看我?”
“你身上好香,”卫戈弯了弯唇角,面上云淡风轻,语息却骤然变得暧昧,“让人觉得,光闻着不够,还想尝一尝。”
林晗呼吸一滞,佯装淡定地扫了圈周围,缓缓直起腰背,正襟危坐。
“那你……现在想尝一尝吗?”
卫戈镇定自若地觑了眼裴纯行,举起杯子小口抿酒。
“如何尝得到?”
林晗舔了舔嘴唇,眼中波光流转,一手搭在食案边,指尖懒懒地抚着杯沿,道:“世子没喝过花酒吧。听说有种‘香杯’大有来头。”
两人静默一瞬,隔着几尺距离,在众目睽睽下眉来眼去。
“是何来头?”
林晗并不作答,而是轻叹一声,慢条斯理地捡起杯子,启唇含了一口。
待他咽下清冽的酒水,遮挡在席案下的身子就开始不老实,慢悠悠抬起右足,往身边人脚背上不轻不重地碾了一下。
卫戈反应极快,两腿不动声色地并拢,瞬息便把他挟住,让那只脚动弹不得。
“含宁,为何不接着说了?”
林晗顾忌地瞅了眼四周,连忙往回抽,足踝却像遭铁钳制住,纹丝不动。
被卫戈一碰,他手心便有些发颤,咽了口唾沫,双目含嗔带怨地凝睇着他。
“哼……这还不知道?所谓香杯,就是美人口。”
卫戈霎时明白他话中深意,眼神骤然一沉。
林晗有些得意,抬足慢吞吞地蹭他小腿,扬眉一笑,引诱道:“用怀中美人做酒器。先含一口酒水,再喂进客人嘴中。这种酒器温软馥郁,增添了酒香,据说是妙中之妙。”
第178章 醋
卫戈眼神一动,转头平静无波地饮酒。
林晗暗自窃喜,知道他这是假正经。卫戈每次听到这等暗昧勾引的话,总要先装傻充愣,实则心里早就狂澜迭起。
他脸上笑意更浓,喝光杯子里的酒,再斟满一盅,单手呈到卫戈唇边,借着袖子的遮挡,飞快地舔他耳尖。
卫戈转过头,目光深沉地盯着他,耳根晕出一片红。
“臊啦?”
卫戈依旧老神在在地瞅着他,不说话,手中杯盏攥得更紧了些。
林晗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把美酒朝他跟前送,催问道:“不喝?”
卫戈眯了眯眼,眼底透露出些锐利的光,像是猛兽盯紧了猎物。
林晗百般撩拨,他却像个木头人似的,顿时没了趣,便要收回手臂,口中轻哼。
“不喝算了,我自己喝。”
就在刹那之间,卫戈猛然出手,牢牢箍住他的手腕。林晗吃疼地嘶了声,手中浆液一晃,全洒在了簇新的紫袍上。
他手一歪,杯子便骨碌碌滑到地上。
林晗抬起眼睛,责怪道:“我这可是新衣服,三品大员才能穿的紫袍,被你弄脏了。”
这话听着是责怪,可没有半分恼怒的意思,反而温声软语,像是在调情。
卫戈扫了眼他腿边湿漉暗沉的水渍,指腹碾揉着一截细嫩的手腕,喉头发紧。
“有什么紧要的,我带你去换就是了。”
林晗一怔,随后便心花怒放,暗道:人前装得心无旁骛,还不是偷着想我。
两人默契离席,一旁有人多嘴询问,便说酒洒在衣服上,要去换件新的。
宴席不远处便是军帐。林晗走在前头,闪身进帐,骤然被卫戈捉在怀里,摁在就近的书案上亲嘴狎舌,直吻得他仰颌伸颈,迷蒙地望着帐顶,呜呜咽咽喘不过气。
仅隔着一扇帘幕,酒席间的喧嚣如在耳畔。
“脱吧。”卫戈忽然放开他,笑道。
林晗微微愣住,半撑起身,眸中涌上些水雾,一时没转过弯:“脱什么?”
卫戈垂目审视着他,目光仿佛一只滚烫的手,在他身躯每一寸来回抚摸,直叫林晗羞赧不已。
“你不脱,我就帮你了。”
林晗正抬起袖子挡脸,便被一只大手粗鲁地捞起腰肢。卫戈撩起他的紫袍下摆,将那层叠的官服堆在腰上,再干净利落地褪去裤子靴袜,连亵裤都不剩。
“你干什么!”
林晗身下光溜溜的,在凉风里瑟瑟发抖,耻意上头,却又面红耳热,浑身像是被蒸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