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281)
外边的马车夫为难的声音传来:“老爷,是国舅的马车,同咱们对着来了。这道窄,他们不让行,咱们过不去。”
班贺不动声色,他只是个搭便车无辜被卷入的旁人,这里没他说话的份。
俞燔掀开帘子看了眼,叹了口气,挥挥手:“我们避开吧,让他们先走。”
他坐回原处,不由得说了声晦气。
被华明德盯上,的确是晦气。
那位国舅爷,无论朝堂上,还是私下里,都对俞燔横眉冷眼,不假辞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有意针对。
原因么,不少人心知肚明。无非是他费尽心思,百般讨好太后,两个女儿都没能入宫,而俞燔的女儿却是宫中唯一的贵妃。
班贺对之前俞燔遭受不明指摘的猜测,似乎也得到了侧面佐证。
马车再次启动,俞燔情绪低沉,面上带了些愁容。
班贺试探问道:“部堂可有什么烦心事?”
听闻关切问询,俞燔张口欲答,却又猛然改口,只是笑笑:“没什么,只是家里一些寻常小事。”
他不说,班贺便也不再继续问下去。
前两日俞燔入过宫,多半是见了俞贵妃。说了什么外人不知,家中寻常小事又怎会不能说?
从俞燔马车上下来,班贺遥遥目送他离开,
转天朝会的日子,班贺准备将奏疏呈上,却在殿外等候时,被内侍告知,皇帝本已经在来的路上,却因偶感风寒,今日不能上朝。
皇帝自继位以来,从未有一日懈怠,带病上朝也是有过的。看来这回的确难受,连他都坚持不住,朝臣自然百般体谅。
虽然没能见到皇帝,但朝臣的奏疏与条陈很快得到批复,班贺也获得离京准许,不日将前往榆河一探究竟。
穆青枳在京城留了五日,便决定启程返回叙州,她不是个贪玩的性子,在京城游玩越是快乐,心里越是不安,放不下干娘与边境防营。
“虽说对于他们而言,有我没我差不了多少,可于我而言,若是发生什么事我不在,那我可不能轻易放过我自己。”穆青枳严肃又认真,俨然已经将守卫边境视为己任。
班贺内心钦佩,看向孔泽佑,玩笑道:“要不你同枳儿一起去,也让你长进长进。”
孔泽佑坦荡荡:“同她去就大可不必了,瞿南人已经被打服了,那些小打小闹有卫守备就够了。要去,我就和旋哥一块去!我还没去过西北呢,和北边的蛮人打那才痛快!”
班贺拉了拉陆旋的袖子,努努嘴:“瞧见没,这就叫眼高手低。”
陆旋轻笑两声,孔泽佑气恼跺脚:“师兄你总夸枳儿,到我这里怎么就没一句夸赞?”
“好好。算你志向远大,小小年纪胸怀广阔,了不起。”班贺配合。
孔泽佑鼓起脸颊,抱着双臂:“一点都不真诚,你们都烦死了!我去找青炜,回裕王府去了。”
“去裕王府都用上回字了?要不裕王说想带你去封地呢,现在已经提前习惯王府生活了。”陆旋说道。
提起这个孔泽佑立刻换上笑脸,颇为得意:“那是,青炜说了,等去了封地,奉我为座上宾,要像先皇礼遇爷爷那般礼遇我。”
班贺想起什么:“说起来,裕王今年也该去封地了吧?”
孔泽佑点头道:“据说是如此。听青炜说,薛太妃寿诞在秋季,正好他也是秋日出生,所以皇帝安排他陪薛太妃过了生辰再走。”
“这样也好,去了封地,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母子分离相处异地,母子相思之情,最为难熬。”班贺说道。
陆旋视线落在他身上,默然不语。
穆青枳听着,眉眼间显出几分不舍:“我早早没了爹爹娘亲,还好遇上待我如亲女儿的干娘。让我离开干娘,我也会难过的。”
孔泽佑眨巴眨巴眼,确认似的看了在座另外三人,迟疑片刻,还是决定闭上嘴什么都不说。
他就是再没有眼力见,也不至于在这会儿当众说出,在场大家伙,都是没爹没娘的。
那样的话,师兄再疼他,也铁定会让他屁股疼一疼!
穆青枳来时带了不少东西,到地方卸了货一身轻松,没成想,临了要走竟然要拿的东西变得更多。
陆旋买了些礼物让她带回去,尚且适可而止,鲁北平买起东西来不知节制,恨不得让穆青枳搬走整条街。
眼见东西越来越多,穆青枳急得满脑门子汗:“别买了,别买了!小枣都要被压倒了!”
看了眼步伐缓慢的枣红马,鲁北平给出认真思考过后的建议:“要不干脆给你买辆马车吧。”
穆青枳瞠目结舌,望着鲁北平半天说不出话来。
送穆青枳出城那日,孔泽佑别扭地站在班贺身后,语气也罕见扭捏起来:“以后,得空常来玩。在西南那地方待久了,人都变糙了。”
穆青枳粲然一笑,略深的肤色使那笑容分外灿烂:“我会再来的!到时候,带着干娘还有书洛一起来,让她们也见见我们守卫的都城的繁盛!”
枣红小马载着少女沿着官道远去,马上少女神采飞扬,英姿飒爽,逐渐缩小的身影高举皮鞭扬了扬,与亲友暂作告别。
他日再来相会。
第231章 山贼
这段日子陆旋没事就驾着乌夜骓去校场,虽然嫌弃这匹恶马性子差,也不得不承认,它的速度与爆发力上佳,聪明机敏,极通人性,对驭手的指挥一点就通。
陆旋有些明白骆忠和为何会送这匹马来。
越是恶劣不羁,越是说明它聪慧,不知道多少心眼子。见到厉害的就闷声装乖,还不能说明它通人性且识时务吗?
与踏白截然不同,也就谈不上作比较,几日训练下来,陆旋竟然有几分喜欢这匹恶马。
熟练驾驭乌夜骓后,陆旋向班贺递出邀请,出城一游。
班贺不明就里,怎么忽然有了游玩的兴致?想到他回京后多半时日闷在府里,便点头同意了。
城外人烟稀少,荒凉广阔,见到牵着马等在孤亭中的陆旋,班贺抬手一扬,陆旋便露出笑来。
班贺迈上台阶,笑道:“怎么今日如此有雅兴?”
陆旋拍着乌夜骓后颈,笑着道:“班侍郎成日伏案辛劳,也没出去走动走动。我看,枳儿这几日去的地方,都比你多。”
“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我的确鲜少出门,更别提游玩散心,的确是个好提议。”班贺笑笑,徐徐向他伸出手,“我这身板不如你,可小心着点别把我跌到马下。随便断个胳膊腿的,那你就惨了,这辈子你别想扔下我这个累赘。”
陆旋率先上马,一把将他拉上来:“胳膊腿没断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你不想我跟着你也迟了,这辈子你别想摆脱我。”
驮着两人,乌夜骓状态丝毫不被影响,仍然肆意撒蹄奔跑,过快的速度让许久没有这样驰骋的班贺心跳加速,片刻才适应。
随着跑出的距离渐远,班贺紧绷的身体得到舒缓放松,面上笑容完全展露,几乎要发泄般大声呐喊,最终化作开怀大笑从胸腔里吐出来。
在无人的郊外尽情跑了一圈,陆旋下了马,让班贺坐在马上,牵着缰绳缓步慢行。
“还是在外面舒坦。”班贺瞥着陆旋,面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那就常来,我给你牵马。”陆旋说。
班贺又笑:“堂堂将军甘心当在下的马夫?”
陆旋语气正经:“木匠配马夫,也是般配的。”
“哈哈哈哈!”班贺笑趴在马背上,“这样的花言巧语我还没听过。”
陆旋回头看他一眼:“这是真心话。”
班贺笑笑不说话,享受这片刻的天地安宁。
“停下。”班贺忽然开口道,“言归,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陆旋闻言停下脚步,班贺下马:“我要离京一趟。去榆河,到榆河军器局查看。”
与班贺对视,几乎可以确定那不是最近才决定的事情,陆旋心底冒出些许不快,按捺下来:“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