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387)
班贺温和立在那儿,笑着点了点头,如沐春风。
将尊敬的客人带回,陆旋安排他们在自己府上居住,府里早已不是当年的冷清光景,将军府按最高制度配备了侍卫,是陆旋自己的亲卫队。但总归是下属,不敢喧闹造次,因此虽然人不少,从未如此热闹过。
一屋子人不分地位尊卑高低,热热闹闹说话,何承慕坐在桌边,一边张罗着倒茶,一边不停问起叙州的情况,比陆旋更像个称职的东道主。
卫岚笑声爽朗,屋里屋外都能听见:“我这回来,不仅是为自己面圣,还要为枳儿相一门亲事。”
屋里登时安静下来,数十双眼睛定在她与穆青枳身上,肉眼可见穆青枳的脸颊红了起来。
穆青枳紧抿着唇,面对孔泽佑戏谑的眼神,强撑着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不容我做主。”
“唉,怎么能这么说,带你来,还得你相得中才好。”卫岚语气感慨,目光转向众人,笑着道,“枳儿年纪这样大了,还没有说一门亲事。都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周到,一心放在军营里,耽搁了她。”
陆旋问道:“可有好人选?”
卫岚道:“骆总兵有个旧部,当年有幸得到提拔,调往京营,家中一名独子,尚未婚配。骆总兵好心,我不好拒绝,正好这回入京,就带枳儿看看。若是两个孩子同意,结一门亲事也好。”
班贺忍俊不禁,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第307章 双雌
算起来,穆青枳比泽佑大上一两岁,女孩子本就比男孩儿懂事些,又打小过着苦日子,更是比寻常人家孩子独立坚强。
但班贺听见她到了嫁人的年纪,情不自禁有些恍惚,当年哭着求他为爷爷报仇的孤女犹在眼前。不过那种恍惚只维持了一瞬,再看眼前出落成大姑娘的穆青枳,竟也觉得并不违和。
反倒是一旁外表已是成年男子模样的孔泽佑,叫人忧心他娶妻生子了,能不能当好一家之主?
不过,事情还得经历过才能知晓,兴许,成亲后能彻底蜕变,成为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儿。正如,当今皇帝,谁能从多年前少不更事的小王爷身上,瞧见如今的影子呢?
话说回来,也不曾见他表露过心仪谁家姑娘的迹象,真要自己替泽佑说一门亲事,班贺总觉得心虚,就怕自家孩子不争气,对不住人家姑娘。
因此,小辈的事情,还是让小辈自己去操心吧!
跟着干娘这些年,穆青枳经历了不少事,一心只想着成为干娘的助力,顾不上谈婚论嫁的事。没有长辈主动提起,她还没有那意识呢。
但她并非打定主意不嫁人,只是心里放心不下干娘,要是嫁得不远,就能随时去见干娘了。
彭枫彭松兄弟俩陆续有媒人上门说亲,小妹当然也不能被落下。相亲是骆总兵的好意,穆青枳知道自己生得样貌寻常,都城待惯的公子哥,见过那样多的美人,不一定能看上她,她没法还没见到人就回绝了骆总兵的好意。
这么一想,穆青枳便不觉得有什么好害羞的了,落落大方地接受干娘的安排。
调侃打趣本就是为了看对方含羞,结巴争辩的模样,穆青枳毫不在乎他们的笑言,觉得没趣的人们立刻转到了旁的话题上,继续欢声笑语。
卫岚一行人是提前到达的,第二日穆青枳就带着干娘和两个干哥哥出了门。长途跋涉赶来都城,又连着逛了三日,精力再好,也经不住这样折腾。都城繁华让卫岚都要眼花缭乱了,忍不住提出歇息一日,稍后再战。
班贺一直惦记着阿桃的事,告诉过她自己旬休的日子。以防万一,还提前把泽佑支了出去,交给陆旋看管,不到晚饭时候不要回来。
等到阿桃再来时,班贺第一时间叫人去请穆青枳前来——他是没几个仆从,架不住外边都是陆旋的人。他开门往那儿一站,不知从哪儿就钻出个人来,询问有何吩咐,体贴过头。
也就在这时候,十分好用。
阿桃不知班贺在卖什么关子,只说想让她见一个人,让她在这儿等着。心中带着疑惑,秀气地小口吃着点心,忽然听见外边传来一声脆生的“班先生”。
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听来中气十足,几乎可想见是个很有活力,分外精神的人。
阿桃目光不由自主向外看去,班先生想让她见的,就是那名女子么?
意外受到邀请的穆青枳来得很快,即便不知缘由,一听是班贺的邀请,骑着小枣就赶来了。
跨过大门,进入大堂内,穆青枳目光所及,先是起身招呼的班贺,随后是坐在班贺身旁的女子。她脚步一顿,看着两人呆了一瞬。
若说班贺是她所见过样貌生得最好的男子,那他身边坐着的,就是她所见过最美貌的女子。
穆青枳忍不住细看,同样是女子,可称天差地别,她肤白胜雪,眉目如画,就连捏着手帕的纤纤手指都如嫩葱白一般,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似乎还有一股幽香。别说在西南了,穆青枳来到都城都从未见过这样标致的女子。
又有客人到来,阿桃站起身,没有贸然出声,目光投向班贺,等待主人家介绍。班贺笑着道:“我买了些蜜饯果子,还有点心,特意请二位姑娘来吃。阿桃,她就是我上回提起过的,那位穆姑娘。”
阿桃目光转向穆青枳,莞尔一笑:“穆姑娘。”
还未等班贺介绍,穆青枳双眼睁圆:“你就是阿桃?”
班贺都有些没回过神来:“我向你提起过阿桃?”
穆青枳摇摇头:“没有。”她嘴角一撇,“泽佑曾提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班贺摸不着头脑,很久以前?难不成是还住在叙州的时候?
穆青枳告状似的:“那臭小子说我干不好活,歌儿也唱得不好,说我远不如阿桃呢。我那时就在想,阿桃是谁?没成想,竟然有一日能见到活人。”
“那都是多久的事了!”班贺忍不住惊叹。
穆青枳下巴一扬:“多久的事我都记着。谁让他说我哪哪儿都不行?”
这未免,也太记仇了些!
她看着不知所措的阿桃,由衷道:“不过,今日见到阿桃,我又觉得他或许说得没错。任是哪个女子站在阿桃姑娘面前,都是要自惭形秽的。”
阿桃红着脸,连忙摆手:“穆姑娘千万不要这样说!我不过是个别无长处的小女子,听班先生说,穆姑娘和干娘守卫边疆,武艺高超,不输男儿。若是有机会,我也想习武,我才羡慕穆姑娘这样的巾帼呢。”
她说着,神色黯淡,不经意间眉宇又显出心事重重的模样。
穆青枳面上笑容扩大:“习武才不好,阿桃你这双手多漂亮,生来就是做琴棋书画那些风雅事的。你看我的手,粗粗大大,还有厚茧,多难看。”她伸出手来,手背晒得有些黑,掌心也因为长期握持兵器长着多个老茧,“任谁看了,都会说这手弹不了琴,作不了书画。”
阿桃笑容浅淡:“我要是有你那样一双手,就好了。”
这有什么好的?穆青枳眨眨眼,不解地望向班贺。班贺注视阿桃的目光柔和:“你虽没有这样一双手,但你与枳儿同样坚强不屈。身经磨难,仍能站立在此,在我眼里,你也是不输男儿的巾帼。”
在这一瞬,阿桃几乎觉得,班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她与那双眼眸对视,只看见深深的关怀与温柔包容。
穆青枳忽然开口道:“阿桃你想习武吗?只要你想,什么时候开始习武都可以!反正你又不用上阵杀敌,也不是要当武林高手,学一些护身的招式不成问题。”
被穆青枳的声音分了神,阿桃视线回到她那儿:“现在也能开始习武吗?可我,没有什么力气,或许连兵刃都拿不起……”
“那是自然,习武这事,不限男女老少,学个几招就够用了。”穆青枳几大步上前,亲热挽起她的手,“走,正好我带了兵器,让你看看。”
穆青枳的坐骑小枣就在院子里吃着草,身上背负着穆青枳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的兵器——一杆红缨枪,一双做工古朴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