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者(140)
“你知道的倒是详尽”那沉默了太久的茅绪寿竟起身给她茶盏里添满,让她不好不软下些嘴上道了声谢,茅绪寿没回她,反而有些严厉地向着毛诡怨道
“这邪物可是早在大周宣王之时就有书载的,若当真不死不灭,岂不已经成了天地大灵,不是凡人能降服左右的”毛诡这就有些不服了,走到茅绪寿身后朝他后脑一拍
“为师只说找找,可没说凭白去送自己的命!再者说,若不是这等好奇提早回了岭南,你小子这会黄泉路上已经过半了”一阵凉风涌进,王骞如兄弟同脚而人,王骞恒左右哀求终于让自己大哥也没被准许一杯席上的酒水,他瞧着自己还是浸药的布条裹着的胳膊,味如嚼蜡地吃着满桌佳肴,只能看着小辈们一杯杯地敬向毛诡与王骞如
赤童的诡谣在不少民间小史与传奇故事皆有提及,最让人熟知的便是西周时期那传到了宣王耳中的‘月将升,日将没’一事,以日月阴阳颠倒寥寥几句童谣就让这位万人之上的天子惶恐不安,流放了自己后宫之中不少被伯阳父推算有祸国之患的妃嫔宫人,甚至还将一位妃子所生未及满日的女婴抛荒水边,最终此女婴却大难不死,反再入周天子宫中,成了文人史书口诛笔伐了千年的亡国妖姬——褒姒
“可笑至极!那西周早在幽王之前三十年就已是虫蛀根髓,溃烂已定的,就如同而今那些油墨纸张,民国新册大骂洪宪帝不守共和之约,又有几个愿意直面人心皆贪,倘若这个贪字只写在袁贼心上,又为何有如此多想鸡犬升天的高呼万岁呢。”
王玖镠亲自接过段沅的皮箱搁上了那大盘轮的马车,瞧了瞧已经押车的那三个坐得笔直的,竟还各自将自己那盏稳魂灯摊稳在掌心之时,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等功法在走僵身上,若不注意宽袖之下那青黑锋利的指甲,哪个会察觉这仅仅是个会行路的死人!
他赶在了段家兄妹与毛诡之前先了一步乘上那平日里往来于山间的车先行上路,九司照着他留下的说辞告诉三人是因为今早送药到熹元堂的村民报来,那山上的东西闹腾得厉害,段家兄妹倒是没多想,只是毛诡瞧了瞧一路车碾马走都很是急促的轮痕,又问了九司几句才磨蹭上车
毛诡刚再见雇叔便让茅绪寿给去了五块洋纸以作辛劳之酬,怕他不收,便略施小计将那张黄绿的票子粘到了他手上,自己大摇大摆的下了台阶,比着段沅初到那夜还是兴奋地走窜了好多间,最终在那廊道尽头的《北斗九星图》前顿下了脚步,他凑近屏息,看了一会儿后叹气一声,刚回身,就被不知何时在身后的茅绪寿惊得一声尖叫
“衰仔!嫌为师命大的吗!”他两手负后,弓背往着花厅方向而去,茅绪寿赶忙跟上,很是忧心
“为何吃了王堂主亲自配的帖子还是咳得厉害,您可是瞒了我大事?”
毛诡只是摆手向他,几人吃过茶后便随着王玖镠往那养阴的山上而去,那三个走尸的到来似乎让这山中不少的阴魂毛僵都很是兴奋,一时之间几人皆被满耳的嘈杂扰得头脑发胀,甚至其中还有不少阴人认出了毛诡,这就露了狰狞,跃跃欲试地想冲上前去与这个当世阴术的大成之人斗个高低
毛诡被扰得有些心烦,随后往着那面挂在身后走僵身上的阴锣敲了一下,威慑了不少,就连那些半截在土却砰砰作响的棺木板子也收敛不少,王玖镠带着几人七拐八绕,终于在那养尸坑半丈之外的一处小坑停下了脚,几人凑近了马灯一照,坑中是三副黑色符箓书满,陈旧空档的寿木
“这里的阴戾似乎比旁的那个更重”三人皆是大伤在身,即便再灵丹妙药这会儿也被这新魂都难受的阴戾边上腹中翻腾,王玖镠自己先吞了颗‘除瘴丹’,缓和后边递给其余三人边说起
“三叔先前也炼出过一红二绿的成色,这三位而今已经移去了别处,我也不是个擅长打点炼尸的,因此也就没再用到他留下的这块宝地,这处山地近五十年皆是乱埋病夭而死的青年之地,这块更是集中了被刑死的那些,因而格外事宜炼尸养鬼”毛诡没多客气,这就将阴锣从走僵脖上取下,手诀两换,走僵手中的稳魂灯便齐齐熄灭,待得茅绪寿将其收走,他便敲出了一段长短不一的调子,让一些零星的嘈杂彻底静下
“招财,进宝,富贵;咱们谢过王少爷,有好屋子睡咯!”随着他用指节两短一长地叩锣,三具走僵平稳地走下深坑,各自倒进了一口寿木之中,毛诡将那罗刹面往茅绪寿怀中一塞,屏气持诀,一声敕令之后那原本倚在一旁的寿木板盖翻腾旋转,重重盖上
毛诡松下一口气,这养阴山是能将人骨血都凝上层霜的寒凉,他却已经热汗满背,本以为又要一阵咳嗽,怎知刚刚那颗除瘴丹的甘苦还在喉间很是舒服,他便瞥眼而向正瞧着坑下憋笑的王玖镠,在他的常识之中,不会有哪家哪派的除瘴丹是添了川贝的!
第111章 后山路
吴绪涎毫无头绪自己是怎么来到了这处陌生的山地的。
浑浊的天色被漫山猖獗的赤红又吞去了不少直冲上天的土黄映光,他头昏脑涨地咳嗽了几声,用袖掩着那不断扑来的焦糊与带着油腥的腐臭,小心着自己的褂摆不被火舌舔上。
挪动了几步,才发觉越往山中走去,就越是阴魂哭嚎惨烈,甚至还有不少从脚边的火堆中忽然现出半个身子,这让他不得不将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些净秽之物抛洒而出,可就当最后一把盐米撒去,他并没有在转弯后面寻到出路,而是一道令人心生绝望的崖壁彻底断了去路
“这里莫不是平等阎君的阿鼻炼狱,我……我怎的会?!”
他终究还是被这些满是鬼面的赤红给逼得后背贴上了崖壁,他瞳仁之中映出一张张笑得狰狞的面孔,终究还是在鬓角那滴垂汗摔地之时下了决心,将脊背站直之后和盘托出了所剩余力,这就手印结起脚步相随,越发地往那股浓烟灼热,高不知几丈的赤色靠近
“拜请阴山祖师身,化作鬼王扶吾身,月虚三声鸣,祖师领阴兵,兵来坛前听吾令,鬼到坛下会吾意,阴山祖师兵马速来临,神兵火急如律令,敕!”
在以请鬼诀打法而出的那一刻他感到周身骨头从内炸出猛烈的疼,而那数丈之高的赤色鬼面火更是古怪,其中的阴魂并未因为自己打法而出就面露痛苦,反而笑得更加放肆,他看着一张张本还有几分人样的嘴脸开始越拉越长,之后竟在一刹之间化作焦糊的渣滓纷纷落地
“不!”他收下一手,慌张不已地退后三步,自己的胸口之上被不断而来的回声震得如同有人在拿捏一般气息堵塞,而那被他手诀落到,在赤色之后的茅绪寿,则从眉心处起爬上了细长的裂纹,那是他朝思暮想的白玉之肌,但眼下却因为自己的术法而坏裂脱落,妞如同一个白瓷胚子而由粉彩附了栩栩生机的瓷人,眼角淌出如刚刚快要通天的山火那般,直扎入人眼中,让人心上也烫热发疼的红……
“醒了?”他看到了茅绪寿忽然渗出碎裂之下阴戾涌出的手扑向自己,就在触及到了自己喉间的那刻自己两眼一黑,再能看见时,竟已是仓边路这处自己住了两月,满是霉斑的房梁,和一旁墨兰洋服的肖苇
“先……先生,我……我该死!”他甚至希望自己就被茅绪寿掐死在梦魇之中,是他失算了,自作主张地去往等闲倾想埋伏来收回自己宫庙的魏宝淋不成,反而被神龛上的女鬼尊厌恶不已,他不愿出法而向茅绪寿,因此躲在暗处耍诡计到了同行的王段二人身上,心底是恨极了这两个能朝夕与他相处的两人
在那已是遍地狼藉,厉鬼占据的等闲倾之中这个人一次次地被他救下,甚至自己已经命悬一线了也舍得让他能活,一切这些都令他妒火大旺得理智全无!
他将自己在拾到了阴山法籍之后炼化的一只厉魂从小瓮之中放出,若不是自己在雷州背水一战之时以此将肖苇布置在那天坑之中蓄养守卫的兵马打去一些,怕是自己也就不会得到那位大先生的肯定,也不会得到肖苇如此客气的待遇,可是眼下一路的努力已经被自己亲手砸烂,他不禁想起了肖苇递了三枚封棺的法钉到自己手中,让他剖开了那个自己在庐州城中皮肉交欢了两年之久的兔爷的三处人穴,这三钉必须手下极重,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将亡人怨戾挥发最大,方便日后炼尸或是拘魂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