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者(150)
“小师傅们稍安勿躁,这一段想必我这个外人也能说得明白,毕竟得了各位高功的信任,每一封信鄙人皆是熟读在心的”吴巽头一个动手将茅绪寿按回座上,其实他头疼不已,从来冤有头债有主,至多不过一人一门的他没料到这让自己师门惨烈的恶人竟扯出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陈年破事,好在前头那些让人脑袋发涨的终于告一段落
“虽也不能铁定就是此人,可一方比较,能在炼尸一法上与毛散人平齐的,怕也只有这个叫阮青涟的了!”连同刘濑吟与葛元白都一脸困惑,他们算是为数不多在七圣之外还知其来往的人,可这个名字也是全然的陌生
在韩不悔打听了近两年之后七圣之中的毛、段、王三人前往了合浦珠市重阳后的秋市,凑足了十颗“龙女泪”后进了一处叫做“良宝楼”的珠楼,在其中见到了一个来自南洋的阴术士,此人出自暹罗高功门下,更是通晓东南北三洋各类奇术,因此听闻三人姓名之后很是喜出望外
据这个叫宋坤的术士所叙,阮青涟曾经凭借其道门旁通的炼尸术法融合南洋邪术炼出了不少近似于毛诡那三具相似的走僵,南洋修行人多好斗,他以此让不少深山隐士都吃了苦头,因而被整个南洋的阴修人不融,即便是自己法基之宗阴山派在越南国中的后箓人也恨之入骨
“阴山派?!又是阴山的!”吴巽又一次截下了话,但这回并没有招来其余三人的白眼,本以为七圣暗查败西村多年已是让人咋舌,不曾想听到这恶极之人的出处,更是背后生寒,莫不是大明年间阴山派猖獗于旁通之中以邪术盗法拘魂的又要卷土重来
“阴山派之法出自九幽地府的《阴域鬼经》,可修习完本的只有阴山老祖与其女谢灵霄,且不说这已经是二三百年前的事,就说此派而今四分五裂,在北洋国境已是各派提防;鬼经之法都是与阴魂鬼煞一类为根基为用的,这阴山中人炼尸,岂不跟红头法师开白坛一样滑稽?”
行尸走肉的东西是不人不鬼的存在,纵使南茅与其祝由科乃是炼尸赶脚的大成两脉,也终究是比起用地坛五鬼此类低人一等。阴山派这地府亲传的法门中有人炼尸,王玖镠听得荒唐至极,只觉得是王添金与另两人被诓了笔大钱
隆东海依旧眉目带笑,给一众人亲自添了茶水
“韩恩公所言,鄙人只是转述:这名叫阮青涟的术士的确曾在逃离自己门中内乱而成了暗客往越南国的阴山堂口修行,但他乃是这一脉门堂里曾经女堂主私通一个南茅野道生下的私生子,因此母亲去世之后正配夫君之子上位,也就将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兄弟赶出了门中”吴巽听完这段后当即讥讽
“他们那女祖师一脉可真是几百年不变的荒银无耻啊,几乎是个女修就得让自己丈夫成王八!若没有当年谢灵霄这老妖婆肚皮里出来的那三个私生玩意的功劳,阴山旁支这些地沟鼠辈也不至于活到今日!”虽说他这话都是事实,但却让一直沉默的刘濑吟听着很是刺耳,不禁往身旁葛元白耳旁凑了凑,低声去叹
“这陈家小子,还当真和他师父一样嘴脸狂妄啊,不知能耐如何,配不配得上这股狂劲!”
第118章 当年人
雪是午后便缓缓歇了去的,只是庐州城中里的夜色并没得到天公的宽容,阴沉惨淡的月华让快要落地的浓云嘴脸狰狞,一些好心的店家虽有心给夜行在街的人留了门前那盏高悬的街灯,可雪歇夜风狂,已经反复点了三四回,索性作罢,想来这样月影单薄的夜里,皖地的人心上皆是忌惮那听了多年的败西传,若非十万火或凭夜糊口的营生,又有谁会想成了那个被孙魔头索命还魂的冤死鬼呢!
宿店之中倒是热闹非凡,前堂里几个袄褂披身洋装在里的斯文面孔已经忧国忧民地喝去了三壶茶水,他们落座的那桌挨着账房,当家的听着那些西洋如何好,东洋怎么新的眼上发酸犯困,巧在那几个睡着四铺间的外地小贾下楼,这就殷勤地提着茶壶过去,还给他们解惑一个关于庐州城中怕圆月的由来
“几位可听过《败西传》一折?”三人齐齐点头,当家人顺势坐下
眉眼生动地给他们说起了曾在七圣伏尸后的三年,也就是孙三康大祭那年曾有打更人在冬夜之中瞧见一衣衫残破,一副道人模样的人夜行于路上,这更夫打那人身旁过时还关切了一句让他早些返回,怎知这人很是无礼,就只是听了脚下并未回话,更夫不能耽误街巷报更就也没放心上,怎知走了一段,这一更还没打够三街的功夫又遇到了那个一副死相的人,而且当时他所在的福如巷是没有岔路可让人绕道在前,但那人又行在了自己前面,还是一副脚下僵硬,垂头丧脑的模样
两声沉重的响叩上了紧闭的店门,三人本还在当家人那绘声绘色的故事里,这两声突如其来撞到了发毛的心上,其中一人甚至本能地蹦离了长凳,连累着两个同伴也险些钻了桌底大出洋相
“都是牛鬼蛇神的迂腐,不过是夜风更沉了而已”那两个着装半土不洋的人细碎一声,当家人赔笑自己的不是,吃口茶水心里暗道:你们若是没往这边偏耳朵来,怎的知道我们在说哪些!
其中一个北地口音摸着下巴思索片刻,这就去问
“姑且就当这是个鬼罢,可又怎的知道他就是那败西传里的孙三康呢?话本里不是说他中了那六足将军与闾山狂道的秘术跌到了那村子后山的深谷嘛,旁的不晓得,可是七圣几人的能耐往他身上招呼,怕是并不会只有身死那么简单罢,听闻那闾山蛮横霸道,能把人的三魂直接法鞭抽成两截的呢!”当家人笑着摇头
“若真是错了,那也就怕不成今日这一到阴月大风就跟做了亏心事一样了!几位不知,这福如巷就是通去那水元观的上山路必走的其一,况且这孙三康当年可是扬名江南的美男子啊!且不说咱们这庐州城里除去他死后才来人世的,那几乎就没有哪个踏进水元观里是一心虔诚的,那分了的心思,可就是去瞧瞧这位画中仙咯!”说道这里他叹得更重
“那更夫是被谯班里其余人发现的,虽说没丢了命,却也是回家后大病了足足一月,瞧医问道,就连听了消息的水元观中都有人登门,他打定自己瞧见的就是孙三康,还说他是借着福如巷一家不知为何半夜点白罩灯的门前瞧清了这怪人的面容的,只是此时这人浑身尸霉,眼成窟窿,紧接着他估摸就吓晕了,只是说在这之前似乎听到一个男人在哭,还让他随他走呢!”
这便是庐州城中少夜行的缘由,虽说这故事不清不楚,但当家人偷偷向着那两个刚刚还激昂救国的两人瞥眼而去,那副故作镇定,面色发青的模样险些让他没憋住笑出声来……
炭块在碎裂的声响之中化成了灰白沉到盆地,宝泰隆地下的几为伤号并不知雪已经听了大半日,他们一言不发地各自散落在这堆满了金玉珠宝,贵木瓷器与兽皮字画种种昂贵的屋子中沉默不言
毛诡并没有再不舍得 撂下他的烟杆,反倒是极少染烟的刘濑吟向隆东海讨来一盒洋烟卷,他抽几口便磕两声,分明被熏得眼角挂泪却也不舍得放下,企图用这窜进胸膛入鼻喉的浊气,将自己心里的苦闷以毒攻毒地咳嗽出来
“糟蹋东西!”他思绪太乱,丝毫没注意毛诡已经悄然来到身前,毫不客气地将自己那所剩无几的洋烟卷盒子抢去,回到自己原本坐着那处借了旁侧那不知唐宋的黄铜供灯里的火苗,又盯着一块小炭成了死灰,这才闷闷问了一句
“你不是已经有所头绪了吗,怎的不跟这些孩子说说?”刘濑吟瞥眼去了葛元白身上,只见这个揉搓着一串七珠手串眉头不展的人忽然心虚地垂头下去,唇上的两撇短须颤了几下,才不安开口
“仅仅是个怀疑,若不是的,那岂不是给他们平添烦恼了……”
“若就是呢?!横竖今日都已是咱们倾力瞒下的见光见人的日子,多你这一个怀疑,或许也能让他们少去一桩麻烦”刘濑吟将他的话截断并未回他,他咽下口搁置得汤色发黑的茶水,却发觉自打降星观被那个口气狂妄,洋装笔挺的人登门之后自己那份对于观中山下以及入土之人的愧疚,就没再尝出过一分苦味,叹了一声,搪塞出一句莫名其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