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者(19)
这番话语气满是轻蔑,那走尸依旧安静,也懒得再瞧转身要走,终于在转身迈步那刻有了动静,再转回身,只见走尸也已歪着脑袋回身向他,随后张口露出黑黄的残破尖牙,发出了个沙哑模糊的声音
“别想找到我!”随后走尸忽地两手平直举起,双脚并拢地跳向面向之人,男子无奈闭眼屏气抵挡住那股难闻的腐臭,就在那双手与自己心房处还差毫存之时,男子手中极快地向那张黝黑的嘴里撒去一撮粉末,随后走尸定住身形,就在他后退之时走尸也同时倒向一边发出古怪嘶哑的响声,抽搐在地时口中还冒出了缕绿色的火苗
他腰背靠在了身后的梁柱上,依旧一副淡然模样看着这鬼嚎抽搐的走尸,还再拿出了那带铜绿的摇铃摇上了几下,每一声响,那走尸的嚎叫便更加痛苦,随风而去,原本远处三层小楼外点起的纸罩灯也被灭去
更声从远处而起,男子才停下了手,三两步走上前竟然一手将走尸拎起,随后将其拽到了一处夹缝之中燃起一张紫色符纸,口中呢喃一通之后将符纸最后一点火苗再塞入走尸口中,走尸的嚎叫戛然而止,随后一点幽绿的火星从走尸口中而出却被男子眼疾手快地捏在了手中
“别走呀!来都来了!”随后将那火星又塞回,另一手拿出了那截断骨塞堵住那黑洞一般的嘴,走尸抽搐了几下,重重地垂下了头
更夫从夹缝之外擦着墙边而过,丝毫未察觉这里面的动静,待人走出一段距离,他再度摇起摇铃,一前一后地出了夹缝继续向南,最终在走出了一丈半地约莫的一处破门缺瓦的小院门前停下,男子继续摇铃,那走尸摇晃好久才颤颤巍巍地用身子撞开了松垮的院门,随后在院中猛地倒地,一条裤腿被拉扯而起,露出长出了白毛的尸斑和那条粗粝蜿蜒的鱼线,他却没有再理,绕过了走尸推开了那扇两开的破旧房门!
这空旷破败的房中央,一块穷苦人家卷尸的草席平铺地上,两根白烛被发黑的米粒插在了草席的头脚各一,而草席跟前则是一不大的老旧香炉和两支正在袅袅生烟的线香,香炉之下则是一张殷红的符箓布和同样在那之上的三颗黑黄的牙齿
“三个?!这不才一个吗?!”
男子面露惊讶,就在这时身后一与自己摇铃截然不同的刺耳摇铃声由远及近,转身出门瞧见到黑夜之中两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也进了院,随后在被脚下的走尸绊倒之后也一蹶不起,而被这二人遮挡在身后的一男一女对于还有一人一尸也惊讶不已
三人心中皆惊呼“下午的人!”
三人互相立在院中默声对视,王玖镠心中不悦,夜黑风高的这人还戴着那顶毡帽不说,这换了身衣服比白日时还要破烂,如此昏暗都能瞧见好几处针脚补贴
“道友夜深路暗的,何不摘下帽子,如此遮挡怕是耽误了眼前是人是鬼呢!”
他首先开口却是一副阴阳怪气,那对面的人毫无抬手的意思,他隐约感觉出那人在观察自己的镇魂铃,不禁又摇了两下,挑了挑眉再调侃道
“你过来,我借你瞧瞧!”段沅瞧着他满眼嫌弃,心想这人怎么如此松懈轻浮,自己晃了晃手中拘魂链上的银铃,那原本倒下的其中一走尸颤动而起,口中发出粗粝喑哑的声响
“不知这位道友因何深夜在此,我们这方有礼,可您这不声不响的,可是有些失礼呀!”她声音冰冷满是防备,不想那人却有了反应,开口一股清冽之声,与王玖镠年纪该是相仿
“本该是个深秋好眠夜,只是有客上门送信,便赴约于此,不敢怠慢!二位瞧着,也是收了邀客帖的”
他脸往段沅那边偏了偏,可那毡帽压得太低实在看不出太多,只是这人肤色也是淡色得不似男子,还有手中那铜绿斑驳的摇铃又是哪门之物?莫不也是个赶尸匠?!
而男子也仅仅是瞧了她一眼便转向了这二人携来的两具走尸,这二人的肤色蜡黄尸斑也不算浓重,想必是刚去不久,新土盖棺的新亡人,但这两具的阴戾比找上他这个来得重,想必死时多有折磨痛苦
而同样反术在亡人身上的两人想必也非修的清净之道,自己当真不想同人交谈过多,真就想着如何脱身,但刚迈出一步,段沅驱起的那位和相对着自己的王玖镠都前进一步,那张原本一脸轻浮的脸上也蔓上了沉色,收去了手中的镇魂铃,翻出了一把两寸长的铜响师刀
这刀纵使没上诀发令也透出了一股阴邪的炁,段王二人瞧刀一眼后皆是寒毛而起,连那原本威武的走尸也退后了一步,只能靠着那把嗓子呈威风,他轻声闷叹松了口
“道友何须如此,有话好言,我还想请教二位可对这兴师动众地把我与二位引来此处的术士知晓一二……”
话音未落,他头上慌张散发戴上的毡帽被对面那人一个不妨地快手撤下,随后两人皆是面色惊愕,心中一股怒火直冲入喉,他厉声呵斥无礼,但那人却没了机灵,就这么愣在原地,任由他夺回了毡帽
“鼻若悬梁,唇如薄瓣春桃,面如白玉观音,眼似星辰春水,有女子的柔情精巧,又有男子的倜傥棱角,当真是世间难见,画骨难成……”
他下午之时还对那眉飞色舞口若悬河的茶楼道人翻去了好几个白眼,心想当真有如此皮相的人怎可能是个出世之人不说,纵使有,怎会各门各派没点风言风语,也就当个吃茶的闲话趣事听了去,可这毡帽之下的面容,让他一头一震耳畔鸣响,随后头脑之中又真切地回想起那番轻浮闲话
段沅也是大惊,心想王玖镠已是人中秀色可此人也不相上下,此人眉眼还让自己有种莫名地心头翻腾,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脱口问出一句
“你是茅绪寿?”
第16章 未可知
这夜里一路而来都静得人心慌,眼下风声又好似兽鸣鬼哭让人心头发颤
王玖镠仰头一瞥,果不其然那苟延残喘的细弯月眉能抵住浓云的碾压彻底没了踪迹,借着风声的响亮那阴暗处的雷也蠢蠢欲动起来,随后隐约能听着些闷得严实的响动,三人依旧对立在院里,任由这一连串天上地下的响动唱着大戏。
段沅心里翻腾得很,她虽不知自己怎么就毫无缘由地问出了这么个问,可对这人的应答也是期待无比,无论是否,都比这么不做声来的好!
可那人让她失望了,依旧只是淡淡一瞥,随后猛地倾身夺回了那被无礼抢去的毡帽,快步张扬地出了院门,段王二人刚对上一眼,只见段沅驱起的那具走尸没了牵引重重倒下,而那被另一具压在身下的却猛地大力起身
二人赶忙戒备,怎知这走尸连看都未看着两个活人,灵活转身快步翻出了这荒院的矮墙,匆匆向了一方向跑去,但雷电无常,跑出约莫一丈出头之时,那闷在云中的雷忽地将云割开了口子,一道闪亮从天而降直直打在了那匆忙的走尸身上,随后焦腐味弥漫开来,一人形在其中倒下
“都是高人哦!”王玖镠瞧着远处那模糊而起发,泛着青绿的烟尘从那倒下的走尸身上升起,双手抱胸感慨而道,段沅也靠了过来一声闷叹
“今夜就已经够古怪的了,没想到还遇了个更古怪的人!我原本还想他可是跟那驱尸来暗算咱们的是一伙的,可方才又借着这具要去反咬开坛人,我……不懂了!”
夜里她下楼想劝老堂倌不必值夜,自己想为这群为她繁忙多日的人做些事,便打算替了守夜的客栈人去看守今夜里赶尸匠带来的喜神
可就在二人客气之时,那原本安静的喜神忽地摇晃起来,还猛地用自己的后脑撞上了倚着的墙,老堂倌被吓倒在地,段沅将人扶起后刚想出手处理,只见楼上王玖镠一声敕令一道符纸飞下,不偏不倚地打到了那不安分亡人的胸口,而那原本已经褪衣大半的赶尸匠顾不得衣衫不整赶忙下楼将倒下的油灯再燃,随后用极不友善的眼色与王玖镠擦肩而过,将房门重重摔上
“你说这老泼皮怎的这么无礼,头些时候我刚让他莫行歹事等同于救他一回,这会儿又再次出手,他竟然不感激……”他这还没抱怨完嘴,而那原本合得严实的通往后院的门后传来两声蛮横的震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