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者(143)
“恕弟子无礼,您说七圣为保弟子们周全而不相往来,可时不能逆,显然而今所见便是需授箓的几家都因有人构陷而不得不拜师学法!三叔没答我,您可否再发一慈悲,那在当年让阿淇与我,还有玄黄堂身陷无妄之灾,不得不用本门秘法才能救回命的,可是同一人?”果真无礼,毛诡又变化了刚刚替他稳了毛僵时的怒眼
“替你小子瞒下这么大个祸已经是被逼得自己沾了身脏水,有些事既然你们都不晓得,那就是你们不该去懂的!这三个倒好,各自做了死鬼,凭什么让老道我当这个冤大头!”毛诡不愿告知是王玖镠意料之中,他并没再问,而是摆弄起了那把七星钱嵌着的小剑,不紧不慢
“弟子不敢在您面前摆弄心机,您刚刚说道因为我恰好出现在了岭南又将沅丫头救下的种种我都认下了,施了技法让那玉铺家的亲眷来寻我走脚也不假,但是您……您又是为何恰好在自家徒弟命悬一线时赶到的呢?!”毛诡果然肩头微耸,唇上一颤,王玖镠用余光察觉到他的确也在看向自己,接着说来
“您说是因为阿淇撕了的那道符是您大耗功法庇佑弟子的,可白日里给我爹问安的时候顺带问起了您的病情,他说您脉象稍缓,表现的颓色与咳嗽体虚都该没个大碍才对,这就不得不得让弟子想起三叔所言,当年七家为保同进退时各家换过一门术法,而您拿出的是……”
“这个人会将我们莽撞的恶果仇报你们,无论当年哪个都是悔恨不已!阿淇也曾经各种磨我这个,今日说给你到这,剩余的……待我与你们共同去了庐州之后我便需要办件大事,你若想要个明白,那就跟着阿淇,事毕之后我定然寻他!”
王玖镠心中泛起酸楚,有怨恨毁了等闲倾的那人,也有为毛诡的所为而感慨,他点头应下,本想再贪心得解自己在茅绪寿那撬不开口的那个,却刚启唇就被那杆烟杆横到了面前
“我进魏家门时瞧见你小子像个蟾蜍一样趴地那会儿掏着兜里的……”他偏头朝着那大棺抬了抬下巴借着说“也有关系吧”
毛诡点头,随后朝他那还在隐隐胀痛的胸口推了一掌
“你回去先罢,我想仔细瞧瞧这个”王玖镠自然不算乐意,毛诡学起了他刚刚的神态摆弄起已经所剩无几的烟袋
“一人两个说不得的,这下不相欠了!”王玖镠终究理亏,只好拎起了布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毛诡将烟袋各种拍抖出的碎末残叶又凑了半满,沉重地吐了个烟圈
“本以为你当年是痴迷了些从未沾染的俗事,可没曾想年岁大了还是如此!值得吗?”他朝着那口远有百步的大棺拍腿问道,遍地狼藉,就连围绕的几口本来整齐的棺木都已东倒西歪,毛诡仰头看了看压低诡谲的浓云,又再摇着头拉回了这个死物身上
“不怪你痴,当年咱们谁不是贪心了那块死地的东西才有了今日的报应呢!不怪你啊……”虽说王玖镠已经走远,可那漫山遍野的阴魂,多少有些瞧着他好奇的,凑在远处去望这个鬼气比他们还胜的活人,窃窃交头在他浑浊的眼中泛出的点点晶亮……
第113章 倚云开
星罗洞大敞门庭是辰时正刻,虽说其外不开大市的日子里也有不少靠着山货糊口的山客与自家空闲土地种些草药的小农挑担而来,但终究不如那几日车水马龙的好。一些想剩下分角的城中人家或是家中等药的村中人会时常来走走,可谁也不让着谁,难免在粗口俚语间推搡,有一日撞上了付德民赶着伺候关六爷的车马,这就被嚼了耳根子,两日之后所有平日里在洞外的担贩就只好在山路之上排开,让冯大管事少了那每月一人一块的赁钱。
“姑父,那个姓付的不就是一个从皇帝家里扒得了几个小钱的臭阉人么!平日里让那些贱民进市,可也是五六十的票子啊,六爷怎么就这么听他的……您可是为他效力了三十多年劳苦功高的啊!”冯九志这拍桌顿足的让已经为此时上火的冯管事更加心烦,他那一身层叠的富贵肉随着气息起伏微微地颤,本就紧绷的了的褂袄扣子也因胸膛的起落牵强起来
冯管事摆手截停了那替他揉肩的下人,举手让人递来了自己白玉的小壶啜了一口,笑得嘲讽
“人家给六爷献了个大宝贝,让本来已经备好了的元宝蜡烛都进了地窖,你小子要是能献去个让他彻底痊愈的这怪病的,那你就能在内外市里横着行路,打着谁的脸上,那人只能忍下,还得问你疼着手没呢!”冯九志当然是最心急的那个,他靠着姑父分来的这催收外市赁钱才有喝花酒进赌档的本钱,现在说没就没,自己年关之前还得还上那手上晦气的十几块,可是不想挨顿打骂来问姑父要,于是又一掌上桌,将自己那盏未盖的茶都震得溅洒了上桌
“自打那日秋市之后六爷就不见咱们冯家人,这一月更加闭门得紧,若不是叫过熊叔进去两次,怕是半个洞里的当家人还不知道他已经能走动了呢”一些受着关六爷冷眼的洞中大户简直是日夜盼着华宵阁挂白发丧,而今国中一分为三,南北货相互卖被添了不少人情与买路钱,靠着关六爷的点头才能不亏了本,也就只能暗地里的骂
冯管事把玩着玉壶沉默不语,叫来了自己‘岚峰斋’的管事交头接耳几句,终于坐正了身子,冯九志赶忙缩回了伸长去听的脖子,低头站直
“你随冯叔去铺子里拿些首乌精同冬虫草,今日听说那个被解家三狐狸带进华宵阁的奇人今日也来,我年岁大了,跟这些穿窄袖的新派人话总说不对,能不能让岚峰斋里买油买米的钱回来,就看你了!”冯九志一听脸上拨云见晴,这就开心地随着那冯叔去了,在往着星罗洞去的路上,他竟瞧见了付德民亲自顶着风站在外市门前,拱手而向一个车马上下来的古怪男人,用着关六爷的抬轿将人往洞里送去
“又招来了哪路牛鬼蛇神!”冯九志一口唾沫啐到地上将马车的窗户摔下,这人外披洋装大氅身内却也是一身旗装褂子,在他看来不伦不类
付德民亲自替这“不伦不类”的男子拎着他携来的那口官皮箱,不敢歇脚地送进了倚云开,此时还未到开内洞的时辰,一路进这厅堂拐那小间的皆有婢子小厮打扫忙活,本不该是主子们现身的时辰,可解袭洪已是穿戴整齐,但除了脸上的脂粉还如平常一般,那向来一身的洋裙珠宝都没了踪影,这身宽袖绣着兰蝶皮球花的贴老袖厚缎袄裙,脚上也没了那百媚而生的细跟洋皮鞋,而是缝着珠花的千层底
“解当家的,这位就是韩道长!他不仅是老奴我儿时的救命恩人,更是与那坊间楼牌下无人不晓的故事里,《败西传》七圣之中干系颇大的一位老修行!”韩不悔的表情虽没解袭洪脸上的不自在,但他确实也是十分惊讶,付德民加急信里提及这出钱要他来做护法的东家是个念过西洋大书的女公子,可眼前是一身绣样过时,老气横秋的旗装,不免让他有所失落,这宽肿之下可是难窥得信中那柳腰丰乳的身段的
“鄙人韩不悔,多谢解当家的赏识”他一手伸向解袭洪简短一句,解袭洪赶忙握上回以恭敬,让容管事亲自端放了一盏岭头单丛
付德民不敢耽误,这就告别了两人回华宵阁待命去了,韩不悔不紧不慢地品着茶,并没有因解袭洪盯着他打量而感到拘谨无礼,还大方坐正,让她看得更加明白
“付先生信中提及这位术士很是神通,那么,您是要贫道要了这位的性命还是慈悲只是将您心中不解问个明白即可?”解袭洪之所以盯着此人瞧看发愣,是因为她想起了母亲曾经同她说起过,吊八的眼睛浓眉勾鼻是副精明嘴脸,而自己的太公就是如此,他曾是岭南的官盐商,解刘氏家中曾也是富足的院落之户
她涂抹得娇艳香甜的红唇却笑出了苦涩,这一问她其实已经思索了一夜,可就在打定主意的前一刻,她却又总因为法兰西的旧日心软在了那片曾经两人定情的种种,向来从容的她今日竟在这个刚有三言两语的陌生男人面前垂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