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者(240)
吴巽看了看手中已经裂出细痕的蛇鞭与还在不断朝自己扑来的毛僵,一张张腐唇血口裂到了眼角穴的位置,像极了自己随着娄飒往小琉球去的路途中那些暗舱之中逃难来闽的流民,只是那些人扑抢的是要将他们当做牲口卖给牙行的糙粮饼子,而这些被孙三康吸去了大半阴寿的要的是他这个活人的命!
“你再不拿出点本事,这些个饿死鬼可就要祭了我的鞭子了!”
他将最后一把荡秽的香灰挥臂一扬,虽说对于这处在山中至阴穴眼的养尸地杯水车薪,却也让他有个站直身子的一时半刻,只是他这“口出狂言”让顾良潇狂笑出声,唇间在手诀两换之中朝他一指,吴巽便感到腹上被一个大汉挥拳而来,又是一口乌血飞溅,只是他咬紧牙关,并没让自己再次膝下弯曲。
“我与宗主一同静修多年,好久没看过你们刚刚那番斗鸡赌狗一样的热闹了,你既然有本事便多留了一时半会儿乐一乐,或许你在学法的小子里是出类拔萃的,可嘴里这么狂妄,我这会儿倒真想看看你断气时是副什么嘴脸了。”
他笑得弯腰捧腹,却又如头顶那低沉的浑浊一般变化无常地在话落之时再次杀气上脸,顾良潇并没再有起术上法的动作,他负手垂眼地朝着吴巽俯瞰,倒是他身旁的鬼尊又有了模糊如同老者呢喃一般的声响,片刻之后四下的灰蒙变作彻头彻尾的昏黑,就连那些一直在毒木枝杈上看着好戏的那些黑鸟也察觉到了危机,四下飞散的途中还有些忽然落地,没有一处流血破伤,却成了一具待腐的死物。
“那是什么?!”韩不悔不得不分神出来朝顾良潇的方向看去,只见他身后阴戾大涨,逐渐显出三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王玖镠强忍浑身喘息艰难的疼痛还在打斗之间寻着能将王添金那分离出来的两魂打入他已是炼僵身躯的契机,鬼经炼僵之法便是要择三魂七魄完整之人分魂而炼,在炼僵破棺而出之后才将余下两魂打入其中,否则这炼出来的与那些毛僵差距不大,都是只能以法驱使的蠢物,不是阴山法门里说追求的可以认阴师为主,万法难破的绝世兵马!进山之后的王添金受着山中杂乱的阴戾所染越发不受催命响的号令,等到了这养尸地没一会儿,便成了与听令的孙三康一样攻击他们的难缠麻烦。
或许是王茅二人这齐齐分神出的一眼恰是时候,只见顾良潇身后站的是三个男女年岁皆是不同的厉鬼,在两人的眼睛挪到第二个殓服破烂,浑身皮肉枯槁的男人身上时候皆晓得了这到底是哪里歹毒,而就是此时茅绪寿躲闪不及,这就被不断袭来的孙三康打落了手中的法锏。
吴巽两眼愣直地映着这三个也垂眼而向自己的厉鬼,此时的他连胆颤心惊的气力都被这忽然袭来的阴森寒凉给冻在了心头,但也仅仅片刻他便又回过神来,被阴风扑得僵硬的脸上也挤出一副轻蔑
“不就是三星煞么,道爷我也只是惊讶你这老不死的从哪弄来了炼这么个失传了好几代的邪法,我闾山一脉的弟子,可都是从不知怕字怎么写的!”
说罢他用阴月白在自己臂上划出一道,嗅到了血气的三星煞与坑中那些当即齐齐动作起来,他眼中似乎除了顾良潇与那个难看悚然的鬼尊再无他物,阴月白醒器而出的阴戾与这坑中的尸气相撞在他骨血之中犹如千万针扎,但他却面上从容,就连顾良潇也有多惊讶。
他起诀踏罡,动作飞快地持着这阴玉炼出的法器割破了那些扑来的毛僵腹上喉间,顾良潇不由得蹙眉起来,赶忙眼珠一转,朝他喊去
“可不是,当年阴山老祖的坐下三大元帅便是三星煞,你们这些自己也是阴沟老鼠的南传下茅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头把谢家嫡传迫害得四散难容,好在有门下弟子将三星煞的密卷带去了南洋,顺便说一下,我还有三个没够年月的,估计吃了你们山下守灯那小兄弟的魂,也就事倍功半了!”
吴巽果然在惊愕之间被毛僵的黑甲刺穿了琵琶骨一处,只是这个得手的也没落得个好下场,他先是腹上被狠狠一脚踹后,根本没人看清吴巽何时出手,只是当这毛僵倒地刹那头首分离,而其中几个没顾脚下这将他的头颅踩得稀烂,继续扑来。
“慈悲降下法主身,金鞭一指鬼灭形……”
吴巽丝毫不顾自己那乌血流淌的肩头,这就又短刀换出了蛇鞭持诀起术,顾良潇感到手诀一动让三星煞齐齐俯冲下坑,他虽听不懂这闽语的口诀念的内容,却记得其中的高低起伏在陈带白口中听过,那是当年肖苇去玄黄堂夺鬼使脊骨的时候,身上带着败西村里久治难愈的伤的陈带白要与他同归于尽,若不是吴巽忽然跑出断了他手中的鞭令,自己也就不会有契机进去救人,甚至还匆忙一术打中了,给了陈家这么一个还算有出息的传坛弟子。
“清鬼肠,破鬼肚,消灾度厄来救万苦……一打天清,二打地灵,三打急急如律令!”
就在坑上三人冒着被两个炼僵背后穿堂的风险往坑口奔去之时,墨黑的云中雷电大亮,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随后赤色金光的法雷破云而落,霎时坑中残肢飞溅,火光大起,就连顾良潇也被这闾山的秘传大法咒带起的地动山摇震得脚下踉跄,后摔坐地。
“宗主,宗主护我!”
他嗓间颤颤地喊出一句,因为就在他要发力起身的时候却瞧见了吴巽竟然在雷落之时浑身血污地爬上了坑口,逼到了自己脚边,即便身后着火的三星煞不断拦他,他也依旧顶着背后的血窟窿朝前,一鞭猛力,不仅打在了顾良潇的胸口,也让那血眼血唇的鬼尊一臂开裂,随着自己被一脚踹下坑中的那刻滚落到地。
他摊开双臂嘴间含笑,很想回一句那坑口传来的呼喊很吵却真的再挤不出一丝力气,他眼中那些依旧流动浑浊的浓云化成了当年那个杜家被抄的下午与那个人人高喊救国救民,却无人能替他救下被枪决示众父母的清晨,可这些都只是瞬息的哀伤绝望,因为他的眼睛逐渐模糊,最终只能听到那小时候总在玄黄堂门前小儿的拍子里才有的童谣
“天地鬼神皆敬仰,唯有闾山做主张,闾山身在闽江底,有缘相会显毫光……”
或许是吴巽豁命起来的这闾山万灭法实在威力霸道,不仅彻底让顾良潇令出的这些阴极的毛僵厉鬼都做了他的陪葬,更在地动山摇之间让那不化骨被一块裂落的山石压上了后背,否则就在三人临坑呼喊吴巽的时候,已经颤颤能起的他定然已经让一人也穿膛破肚摔下坑中去了。
“你们出来干嘛!”茅绪寿强忍着喉间不断涌上的啜泣率先回头,王韩二人也只好狠心转身朝着正与两具炼僵纠缠上的段沅与魏通宝奔去,他们一人鬼傩面碎了满地,另一人则拘魂链断成三截,却依旧各持法器,将对于吴巽的满腔悲恸宣泄于这悬殊的较量之中。
“你下手可真狠啊!这可还是我三叔啊!”王玖镠赶忙拉过段沅,怎知却被段沅反手挣开,反而呵斥他道
“你们不让我们帮手,结果这么久了也没让他两魂回身,我们又不是只会添麻烦的,哪怕……哪怕你能有人帮忙快上一点,吴巽也就……”她终究还是泪淌满面了,韩不悔有些心虚,这就也加入到了两个小辈的混战之中,将自己身上最后一点盐米揣在手中掰成几分,不断地朝两具走僵面门直打,让他们怒在自己身上
“你们两个快手一点,那刚刚那万灭法的余摄可没剩多少了!”
王茅二人当即分头行动,一人已拘魂链在魏通宝分散王添金眼前之缚上其身,王玖镠赶忙掏出那鬼王屈身的小棺,在鬼戾全出之时燃符牵引,让其钻入炼僵口中;又趁着炼僵浑身抽搐之时将那美人墨的玉镯磕碎在地,趁着其中一抹幽绿的淡光徐徐飘出之时起术上法,将这一点光亮握在掌中,拍上炼僵的胸口。
“成了!”魏通宝看到两具逐渐动作放缓的炼僵不禁大喜出声,怎知片刻之后王添金忽然刺向了茅绪寿的腹上,虽说茅绪寿有惊无险地闪躲及时,却也让拘魂链脱了手,让王添金挣脱开了。
“我就有这顾虑,败西村里的残卷是篡改过的!那把飞僵带去停灵养尸的人故意放了本假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动了心思的炼出一个即便三魂齐全也不会听令的,这样炼出来的杀了术士祸害一方,他便又可以得到一处败西村那样的养尸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