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者(95)
“这是梁观主自己的本意,他遗托贫道定不可戴缟着丧,也望娄堂主与顾堂主海涵,哪怕是上山只喝一口茶也得顾及着他是福星观中人。”
“这会儿让人顾及他是有观庙的,那他行法歹毒,戕害人命之时可有顾及过他的堂口道场?!能让刘公馆里那等炼尸阴法付之行动的,想必手上也是血债过三,残暴不仁之人罢!”
王玖镠无礼出言,本想逞个口舌至多行礼而向徐本愿赔罪,但徐本愿并无怪罪,反倒起身颔首赔礼
“两位小友今夜进入陈家院的遭遇贫道猜得出几分,梁老弟在弥留之时与贫道说起,他本就是旁通法师之后,但因其父作恶颇多而也遭人买凶斗法,死于荒郊之中被自身兵马反噬。他对相卜之术有些了解,这才得了不少官家贵人的青眼,也正是如此,才无意间得知了刘公馆当中,一位刘掌柜有意纳为妾室的小婢生辰为不可多得的至阴之人,他便起了歹心,告知刘掌柜这女子命中刑克颇重,也不会给刘掌柜香火有续,这才让其遭到了刘家的舍弃打骂,他再以一百大洋让刘家人把这小婢卖给了他市中的一处别居做下人。”
说道这处,鸡鸣三声带起了极淡的昏亮,本就面孔诡谲朝着瓦顶檐角压来的浓云这会儿更是嚣张地吼出几声闷重的雷,可宝安堂中之人无一不镇定坐于原处,只是心里皆因徐本愿一番话而蒙上了浑浊,娄飒听完重叹一声,骂出句“作孽”
徐本愿点头,自己也显露出愧疚,起身借着供灯的火给宝安堂众神明上了晨香拜了礼
“他弥留时向贫道坦白,自己在小琉球与台湾岛上的赌坊皆欠下了不少的数目,因此才生出此计,赌坊之中多有些充当‘万事通’赚取三两灵通钱之人,听闻是一年半前有这么个‘万事通’主动找上了他,并能说出其所欠数目与山下私宅的具体,他本打算跟着那人去往偏处给个教训,但那人却说有人出价四千银元,买一个炼魂,他也恰好对那刘家的通房婢子有所觊觎,这才最终拿定了施展这仅仅过目的阴邪术法……”
王茅二人将徐本愿那夜所言原封不动地给吴巽述了一遍,段沅与王玖铄皆是听完后跺脚大骂,可脾气比这二人暴躁的吴巽却仅仅沉下了脸色,从自己裤袋之中掏出了一盒洋卷烟与洋火,这就在王家的花厅里吞云吐雾起来
几人瞧瞧他拈烟卷子的模样,齐齐觉得这人的动作老练得堪比自己说见过的洋大爷与新贵的老爷们,更为突兀的便是他那张天真幼颜的面孔与十七的年纪
“我心窄,梁歹狗有何苦楚我才不理!这么炼魂害命的,我还以为他曾经是阴山正法的弟子呢,不过想想也没可能,阴山派因为那‘调阴师’被众旁通神功与正统打压了近两百年,而今能修出点能耐来的也就出了个孙三康,其余的,怕是出门都不敢说自己来自哪处炉下吧。”
嘲讽一番,这会儿那一指长的烟卷也就被他吐纳消耗得奄奄一息,吴巽起身,将剩余的往花厅之中的蕙兰盆中一摁,又从裤袋里翻找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去回王玖镠问他是否给陈带白葬下之后去岭南寻他们
“就冲他炼魂这么个,我恨不得去把他那师门的破落门户再给砸一遍!可昨日娄叔走前给了我一封信,说是他来小琉球时我姨丈予他保管的,写了我的姓名,说若在他没上岛接人时玄黄堂里有个好歹就把信交我,如果没有,就等着他日后亲自启开。”
吴巽将那信与纸封两折,摊开之后几人便先注意上了纸封上盖着的法印,这是加了术法的信笺,如若不是同门术法,信上人做法启开,怕是那个多余了好奇心的人不是浑身生疮染恶,就是被因法而来的阴魂缠身迫害,像那崔掌柜的夫人一般
段沅问了句心中是何交代,吴巽却撇嘴摇头,冲中抽出了一张不大的笺子与一张折成四方的纸张,从透墨的痕迹与这纸张北面的印纹可以瞧出,这是张银票,王玖镠当即起身,这就问道
“你这银票,该不会是光绪二十六年的?那笺子……可是让你往句容去?”这话也让段沅心头一震,这就凑近了吴巽,吴巽也大方,将笺子递给了她,自己则摊开了那张官银票,这银票与王玖镠那张同样是光绪二十六年初发的,也同样有张庐州宝泰隆钱庄的存根票,吴巽见他如此激动还问上句
“你晓得这处地方?”茅绪寿不知两人所言,索性转向段沅问道笺子写了什么
“出了庐州往句容,万般疑虑不再忧;我师父给我留在脚店里的话也是要我往句容去,我还当他是希望去南茅总坛拜师的,可这闾山弟子也有……是那处有些什么?”几人沉默一阵,待到那壶玉桂茶喝尽后吴巽才迟疑开口
“将近年关,即便有心往庐州也得是正月末的打算,二来则是玄黄堂那些被盗的神明尊,我也得趁着时日不久追查个明白……”他忽然起身上前几步,忽地给王茅二人鞠躬行礼
“吴巽自知对二位道友多有得罪,可眼下师门遭了大祸,我为人暴躁又离闽多年早已无依无靠,二位既能救我于刘家那处险境,可否再念师辈过命的情份,与贫道去往江浙一趟,求个明白!”
他本以为王茅二人会起身与他客气一番,怎知这两人依旧安然在椅,吴巽有些窘堪,反倒是段沅先应下
“正月之后我与吴道友走一趟,我也得了家师往句容的遗嘱,只是没你那银票什么的。”王玖镠这才一副懒散地回应道
“你没有我有啊,一模一样的东西,只是吴道友,等你这声道歉可让我们等得苦啊,刘公馆是我们自愿随你倒无所谓,可你阴月白伤了这段家两个,是否一声歉显得不懂人事了?”
吴巽显露了愧疚,又是两个大躬而向段沅与茅绪寿,王茅二人这才说予了他两人的盘算
“你怕是今夜就打算往漳州回了,我们明日午后会去奔丧,随后就直接从漳州往岭南去,你若是操办完了便来丰州罢”
吴巽应下,没等着晚饭就启程往了渡口,三人也不得不在家宴之上与王家夫妇说明今夜就得去王添金的那处地宫,上车之时,王夫人恨不得给段沅拉去两车吃用,以至于此番跟去打点的人手动静,让本该见着人来就异响四起,鬼哭兽嚎的聚阴山上都有所收敛
“你拿着,今夜别留这了,明日再去趟墨贤斋,让那老匹夫写封自己会前往降星观的。”王玖镠在下人忙碌之时避开了茅绪寿与段沅,将三块小洋塞给我利事,利事却接得有些犹豫
“哥,那人还会信吗,上次你那些东西打得来的人可挂了彩了。”王玖镠讥笑,又回头瞧见段家兄妹确实离得远这才说道
“明日怕是玄黄堂一挂白就人尽皆知我王家不会不去奔丧了,那么你说,那人能一路追到丰州,这么个连陈家的弟子也一齐收拾的大好契机,你觉得他会放过?”
利事一想觉得也颇有道理,这就应下趁着忙乱先上了台阶,王玖镠则去往了阴坛准备亲自给坛上神明添油奉香,怎知去到之时,茅绪寿与段沅已恭敬完毕,正在替换带来的三牲三果
“王小子,我想起来你还未给我说过你这处怎的有如此多那孙魔头的笔墨,今夜不讲,当心我闹得你没安稳睡。”王玖镠这就燃香三柱,恭敬礼拜,随后添起灯油,这才答道
“而今世面孙三康的神明图与抄经墨宝你们也该有所耳闻价值,这些是我三叔携来的,是那姓孙的赠与他的,他有遗嘱于我,不可赠人,更不可卖去外四路的贩子手里,否则我定不会让这么个杂碎的东西成日在眼前晃得恶心。”
段沅很是疑惑,《败西传》里所言孙三康早有修行走火入魔之相,在败西村七圣命悬一线要将那不化骨镇回养尸的棺中时更是受了那处阴戾的蛊心而狂性大发。
当年七圣混战已是四面楚歌的境地,可孙三康却心魔涌上,先是斩断了王添金的法器裹尸布与毛诡的拘魂链,更是打上了自己的弟子,险些让王添金给在自己的师刀之下穿了膛!怎的看王添金都该是对孙三康恨之入骨的,可还极力护下他的墨宝,古怪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