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者(38)
“我也是那之后才知道他是水元观化主的亲眷,我趁着人多混乱入了赌坊,他所在那桌人是最多的,挤到他身边不动声色地摸走裤袋里剩余的钱,也就好在自己年纪不大身形不高,否则定是别想!绝大多数香客福主的供养都是以黄红纸折成纸封写上阖家姓名或是哪处家宅的供养,他并没有拆开确认数目,而是就直接连着纸封一齐偷了下山,因此我回观一告发,毫无抵赖余地!”
雇叔点头叫好,风已经在不觉停下,他赶忙让茅绪寿坐回蓬内,再次撑桨,很快一袭行船的清风而起,夹杂着山林草木的气息让人困倦有减,王玖镠转向段沅
“你听出些不妥没有?”段沅也托着下巴思索,而后又自顾摇头,终于问道
“可是化主在清点香火供养时最是容易察觉缺少,那么既然他不是第一次如此,前几次怎的查不到他头上?除非……有人护了短!”王玖镠噗嗤一笑
“哪还用有人!摆明了就是护短!怕是你们那位化主也没得个好结果吧?因此那人才恨不得让你恶名昭彰”茅绪寿大口灌着茶水,刚要继续说三人却被雇叔叫住,他放慢了手中的动作,躬身伸着脖子往东北方吃力张望
“是我眼睛不好还是那边真的有个人在招手?这荒郊野岭的,距离下一个私埠大概还得走上个七八里才到”
段沅率先出蓬查看,果真顺着雇叔所望的河岸边有一模糊的人影正在伸长了手臂摇晃,她又环视了一圈那人身后的密林,毫无半点灯亮,也再无其他人
“当真是人?这么个前后不着村的地方有个连灯都没点的人,不会咱们今夜是贼的裤兜被贼掏了,撞上了个晦气玩意吧?!”
王玖镠此言并非无理,如若真是个孤魂野鬼的想拉人做替也不怕,就怕是个真的迷失郊野的人没寻得到救命,雇叔的方向已经往那边偏去,三人手中都谨慎地摸出了点东西在手,茅绪寿还掏出了自己一支白烛燃上,今夜实在昏暗得很,纵使这小舫上的照明不少,却也有种随时会被吞没的不寒而栗
“你迷路了可是?”在距离岸边还有一丈左右时雇叔朝着岸上的人喊出一声,那人没有应答依旧挥动着高举的右臂,几人刚觉得古怪时,却看到他手胶在空中,生硬地点了点头
“这人是饿昏了吗?答一句的力气都没有!”
段沅这话一出却惹来王玖镠的笑,茅绪寿转身问是否还要继续靠近,现在将船偏回江中这么个东西是没法子追过来的,怎知王玖镠一手扳住段沅将人拉后,嘱咐她护着雇叔后抄起了自己的布挎上身
“说不定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呢,那天没追上的人,今夜来给送行,没个回应,是咱们不礼貌了!”
茅绪寿点头,段沅惊讶自己怎么没反应过来这是有人施法而来的走尸,因为费了这么大周折就弄来这么个摆明了不是他们对手的东西实在不知那术士的想法,何况虽说刚刚起了大风,也并无鬼魂亡人的气息,她不由得自责自己还是所见太少,猛地起身也想一同上岸,却被王茅二人齐齐驳回
二人各持法器站在雇叔身后,面色凝如秋露,果不其然就在两双鞋尖着地之时,那垂头而立的人忽地一声怪叫,张牙舞爪的青黑手指上是尖长发黑的指甲,他两手僵硬抬起就往在前一步的茅绪寿身上扑来
二人早有准备,当即符纸一燃口中“凶秽退散”他摇晃小铃将掺盐的糯米一掷,打得那走尸大退三步,口中怪叫更加尖锐,甚至呵退了不少在林中嚣张的鸟兽,走尸身上立马出现了几个焦黑的窟窿,发出难闻的腐臭
“嚯,你这一手出去的料够阴的呀!这毛僵饭是你养的还是毛前辈那你要来的?”
在开始养尸之时便将新鲜的糯米放到养尸的外棺之中垫底,随后因为养尸地的潮湿水气而导致没起尸出毛之时所流出的尸水便会渗到内椁的底板进而使得外棺所垫的糯米受染,从而形成由炼化过的毛僵阴气所养出的“毛僵饭”!
以阴打阴,一般的鬼怪邪祟见到此物多有惧怕,当然同类相同,对付因修为不够而走了煞的走尸,或是天然而成的毛僵,此物的作用更是显著,可是眼下情形哪有解说的空闲,茅绪寿见到走尸在体内的一魂一魄正欲逃出,赶忙掏出拘魂链就要钳制,可就在这时树丛之中骚动而起,忽然几声尖锐纠缠,王玖镠一把将身旁人拉扯往后,自己口中念念师刀一划而向两个冲在前头的,随后自己掏出糯米一把掷向正欲撞上同伴的后一个,三个走尸捂脸怪叫,在原地抽搐不已
茅绪寿一瞧那河岸边的已经脸朝下到底,要拘的魂魄已经逃之大吉,一咬牙,掏出自己的小玲三声而出,那三具怪叫的走尸变换了音调更是难听,随后随着这摇铃人口中念念而僵硬站直了背,磕磕绊绊地转过身去,王玖镠明白了他的用意,赶忙也掏出自己镇魂铃摇响,又给其中两个走尸身后贴上自己的符纸,将三具走尸分开之后,茅绪寿舒缓一口气,额前已都是细汗
第32章 蓄阴坑
摇铃声在密林的枝叶簌簌中透出微弱,黑夜里乏味的鸟兽听到了不一样的动静纷纷往那两点贫瘠的烛光方向聚来,两人一手摇铃,一手持着白烛,引导着走尸往林中深处走去,皆是神情严肃,不言不语
晦暗不明之中有一双双聚集成片的眼睛只敢或高或低地在不远处嚣张,利牙撕磨和呜咽鬼哭的声响在耳边此起彼伏,可山畜也不是莽夫,它们嗅出了走尸散发出的腐臭而心生畏惧,纵使两个秀色可餐的吃食就要走远了也没个胆子上前一搏,这也让二人明白,此处就是起尸地,而且极有可能背后的术士已在此施法多次,一些尖牙如兽的“人”让山中的活物受了苦头。
这林子实在深如天际一般无垠,茅绪寿抬眼一望,天已被连片的枝叶遮掩得千疮百孔,不见星辰
“虽说此处临水靠山,可风动频繁,如此并非养尸之处”
王玖镠也四处打量,身前的两具走尸依旧僵硬前行,他有些乏味,纵使多发出一处声响都有可能招来大麻烦,可他更怕麻烦没来他先困倦松下了警惕,毕竟自己是个将近两夜没合眼的人,索性偏了偏头跟并肩的茅绪寿搭话
茅绪寿先是点头,随后四顾一圈又摇头,王玖镠噗嗤一笑,打趣道
“毕竟我只送人上路,论聚阴祭炼,还得是阴术士拿手!”茅绪寿抿唇想了片刻,瞧见三具走尸并无异样才低声开口
“此处虽四面有风,看似易聚易散,可此处是岭南边界的下游地,但凡水流下处定是低处,这便让聚起的阴需要更多的风去驱散,而一路走来林中深处的脚下土也如同临江河那般松软带湿,那么此处定是时常起雾,因而也易陈曦有露,因此……”
“定有背山的低谷地!”王玖镠忽然高声截断
茅绪寿起了一丝慌张,好在只是惊起了几只叫声凄厉的鸟,他稍稍看清了最临近眼前的一只,羽翼乌黑,在那点羸弱的烛火之下泛光青蓝,眼是滴血的殷红让人心中生怖,可这鸟并非老鸹,二人皆有察觉在鸟扑哧离树之时,走尸的脚下略微放慢,不由得再度警觉,四目相觑,二人皆给手中的摇铃加了力道
这段摸黑嶙峋的路终于出现了变化,二人鼻头忽然冲上一股死物的腐臭,他们索性将手中白烛吹灭,放低气息各持起法器,茅绪寿燃起一张紫色的符纸招来自己的兵马引路,一路上左拐十步右拐二十,就这么弯弯曲曲地再走出一段,带路的兵马鬼魂忽然化作一道淡蓝的光点极快地躲藏到了茅绪寿手中的黑木匕首之中,三具走尸也逐渐缓慢最终停下,纵使摇铃驱尸也只是在原地摇摆不前
“道友,两次送礼上门却不露面,你与我二人是何仇怨也不透露半分,实在不磊落!”王玖镠提高了声响喊话四周,而他们十余步之外,便是一个宽约五丈,凹陷向下的大坑
无人应答,王玖镠心道这么个人比起茅绪寿还要没个礼貌修养,正要迈开步子去坑口查看之时,忽地一黑影砸到脚下,他不能退后,一摊发黑的腐肉在他原本所站位置摔得稀烂渗出腥臭的血,那三具走尸忽地回头,往这两个不慎衣裤被溅上了腐肉血渍的人身上又要扑来,二人齐齐撒出一把白糯,可这也只是让三具走尸口中的怪叫更加扭曲了两声,二人赶忙闪身各向一边,燃起符纸在各自的师刀匕首上悬空画起符箓口中念念,紧接着朝来势汹汹的走尸眉心刺去,可那发出疼痛嚎叫的东西纵使眉心处的窟窿已经阴气外泄,依旧不屈不挠地继续扑向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