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者(181)
“毛师傅,您要替天行道除了他对么?!”茅绪寿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却很快灭下,他转身去看那边笑便摇头的毛诡
“老道不是说了么,你们四个,跟着你师叔不能少了”说完他手诀一起,这轮盘不新的轮椅便疾风一般地从几人面前一闪而过,茅绪寿心头一颤,赶忙也拔开了步子去追,可惜当真没多少力气,不仅跑不快,还被毛诡脑后长眼一般地打来一道术法,撞上了冲在他身后的吴巽
“你们走”茅绪寿眼中只有那已经被王玖镠偏头盯上了的轮椅,怎知吴巽朝他推搡自己的手背一打,一边鞭笞落地调请五里宫庙冷坛兵马,一面朝着身后的茅绪寿破口大骂
“想自己呈英雄,你也真是自私透顶!”也就着一刹,段沅与葛元白也持器闪过了自己,他不敢耽误,忍着被打上那五脏六腑的疼痛紧随,可是几人还是看到这半人不鬼的王玖镠三破了毛诡手上未法显的招数,进宝与富贵与他拉扯,怎知棺中一声大吼,段沅差点惊得打脚摔地,这一道从天而降的雷电,竟然与那不化骨在城隍庙前被自己打得怨气冲天那时极其相似
很可惜,这山里的阴戾与香火不缺的阴魂比着那些都得去替别家法师办事的小宫破庙坛上的要身强马壮得多,何况此时这云霾更厚,能传出的敕令有限,一些五方而来的虾兵蟹将看到山中养着的都伤残过半,他们赶忙转头往回,有些饿极了的就想靠着今日得顿饱餐的倒是闹出了点阴风飒飒的动静,可也仅仅如此,最终都被棺中那个做了点心,而进宝与富贵因为多少与毛诡有所相连,被这一道雷劈得浑身冒了火星地飞撞到了石壁,随后棺中散出一股腐臭的黑烟窜向他们尖牙唇黑的口中,刀枪不入四方畏惧的他们,竟然留这么浑身发颤,浑身骨节作响地乱抓乱挠,自相残杀
“你有法子就过去”葛元白推了茅绪寿一把,茅绪寿左右为难,最终还是一咬牙往着进宝与富贵那边去了,就在他跑出些步子之后,那被扼着快要断气的毛诡忽然睁了眼睛,他脸上露出诡谲的笑容,忽然一口纯阳溅上了王玖镠的眉心,血点触上之时发出炙烤一般声响,王玖镠这就将手一松,将人重重摔地,段沅要去将他搀起,却也中了一击术法被打远了去,与刚刚王玖镠中煞上身那样,毛诡竟然忽然来了力气,黑木法锏一撑地,竟然自己站直了身子
他喉间翻腾涌上,一口鲜红在地上溅出梅花点点,借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在吴巽与葛元白引去王玖镠大半注意之时,他借着矮小的身形钻进战圈,将手中未干的血一抹上法锏,手诀三换
“三魂不出,万鬼破散,急急如律令,敕!”这一句敕令而出,稍稍稳下了两具炼尸的茅绪寿猛然回头,只见毛诡持锏,伴着又一口扑上王玖镠脸上的纯阳溅,狠狠地将法锏朝着王玖镠胸膛一击而去,随后二人各往后仰,一个口中吐出两股淡蓝掺黑,纠缠不清的烟雾,而另一个则是一声嚎喊,痛苦至极
茅绪寿脚下赶忙一转,将自己令旗朝着地上一丢,掏了那黑木匕首与与一张黄纸墨书的符纸口中念念,起诀上术之后抛向那黑蓝混沌,只见触及瞬间符纸燃起,那混沌在阴风雷滚之中一分为二,蓝的钻进了王玖镠眉心,将人一击倒地,而黑烟则再露出了小棺落地时的鬼脸,眼中那忽明忽暗的绿光映在毛诡脸上,毛诡却朝他咧出了一个笑容,随后这就将手中的法锏抛去,那鬼面躲闪而过,如风迅疾地钻进了他的眉心
众人惊慌地往毛诡那冲去,茅绪寿更是连身后的富贵再度煞起,长甲锋利地穿了进宝的喉间都没偏头一下地叫喊着“师父”
不同于王玖镠,毛诡忽然离了地面,如同被一个看不见的高大之人拎在半空一般,他五官扭曲地不断惨叫,即便几人挤出力气招招打去,也未能击中半分,纠缠了好一会,他忽然挣扎地掐出一诀,随后在拉扯与这身子里的东西拉扯之间双手结印,敕令呵出
“千万雷霆千万兵,凶神恶煞落空虚,神兵火急如律令!”茅绪寿终于回到了他悬空的身下,只是眼中闪过三道赤色的光亮,拎着毛诡悬空的力量忽然撤去,他垂直而下,即便茅绪寿手脚再快,也没他随着赤雷一齐撞上那口大棺的迅猛,即便葛元白拉得及时,他那补丁厚重的袖口还是在于那赤色略过之间,燃起了火苗
撞上了竖棺一角的毛诡血流之下,很快那棺盖的裂痕之中就殷红潮湿起来,雷击着这棺上的人与整口大棺不断发颤,若非茅绪寿耗损太大,可能此时的三人也拽不住他奔去送死,雷电总不会太长,很快这养尸的坑地又恢复了阴沉昏暗,毛诡从竖棺上坠落砸地,四人赶忙跑去将人扶起,那微弱起伏的胸膛让茅绪寿喜出望外,伴随着鸡鸣与几只叫声刺耳难听的黑鸟飞窜与王玖镠醒来,几人互相搀扶地下了山……
天色虽说灰蒙不堪,但到底已经是辰过两刻了,南地虽说有树常绿,但这腊月里的枝叶始终是艰难的,它们浑然一身单调发暗的深绿,稀稀疏疏地挂在有些枯槁的枝杈上响声簌簌,几只浑身墨色泛出墨绿,头颅高昂的红眼怪鸟三两落上,几片弱不禁风的叶片唐突落下,砸得那小贩头顶的打伞一片声响,让他险些将赤糖甜汤的豆腐脑泼洒到了主顾身上
“靠妖!”这被自家豆腐锅子蒸得有些粉润的脸面探出伞外朝上,眼珠还没转上一圈,便被那已经秃了的枝杈上面,血色骇人的眼睛给窝囊没了原本一脸的怒气,那鸟扑翅,他慌乱地缩回了伞中抱头蹲下,待得模糊的黑影在地上划过,这才缓缓探头,摊子上的厝边笑他年纪不小却是个卒仔,竟然还怕几只瘦鸟
临近腊八,虽说自打北平税改与那盛京来的副主席一番改良得街头巷尾骂声不断,可没咽气没炮轰的,那人就得过日子找盼头,许多平日里的不舍得锅里多一把米的也凑齐了热闹走街串巷,界面上川流不息,鳞次栉比之下是酒馆飘香,茶楼热闹,洋货行前洋车多,锦缎庄前迎客忙,即便对着这天色心有余悸会突然冷雨,可这年月里日子如阴天,不是一个攒掰着几两碎银的人做得了主的
一壶永春的‘金佛手’清香袅袅入了雪白的瓷盏,德福没敢让这茶楼里的粗鄙小人们插手,他将银丝厚缎的宽袖一卷,亲自伺候面前,醒叶斟茶,微躬着身子没有半句多余,待得张罗完毕之后,这就退到了后桌与几个窄袖洋帽,一身飒爽却又有些让人生惧的东洋立领衫同坐
多年躲在暗处与死物鬼魂为伴的人倚窗而坐,虽说满街的嘈杂让他头昏不已,但多喝几口热茶安神,也就没多大碍,肖苇强撑着一口气在被那倚云开的女当家人法伤之后去过关常禧的华宵阁,他用自己鬼兵持术替这个老不死撑起的身体在自己大伤之后反噬在了承法之人身上,当他冲过了几个家仆阻拦撞开九华厅大门时,身后人齐齐尖叫昏厥或是腿软倒地浑身发颤,因为这个多年中西神药高功齐齐护身的关六爷,已经变作了一具浑身爬满血斑乌青,死不瞑目,九华厅中分明炭盆烧得旺盛却阴风袭袭,尖锐的窃笑断断续续……
他的眼睛在那压得快上了鼻梁的洋礼帽下痴痴地看着这市井热闹,即便他早就唾弃万物,与这些粗衣糟糠的芸芸众生,可他终究还是个人,也是到了今日才知道自己原来还能被这样的俗物取悦开心
这香浓味甘的明亮茶汤喝了几盏,他的思绪很乱,一会儿想到自己幼年之时被一阴山堂口的堂主买回,因为自己生辰与其相同而免了入瓮成个炼鬼的命运
一会儿又是二十整岁时自己作为堂口之中唯一没能耐而被师父差去玉溪,给那与自己有几分勾搭的青月谷送道贺厚礼,他随意找了处旅店宿下,怎知这是个满墙的书,出入文人学士的地方,就当他这个与门中一样,三五日便要喝花酒楼细腰的发愁此处不能将女人带回时,晚间店中便来了一对姐妹,两日之后,他们便一通成了这些看着洋书批注,满口鸿鹄之志的斯文人里面,唯一将那南唐后主风月诗集拿下书架的两人,自古佳人爱才子,他肚子里那点富丽辞藻便换来了几日温香软玉的帐里快活
一阵哐当落地,原本也嘈杂的茶楼霎时没了声响,但当偏眼探头瞧见只是有人翻了瓷器之后,客座又恢复了原本,德福起身,塞给了那有些畏惧的小伙计一块小洋纸,这才让人敢靠近这个看不见容貌,一副打手苍白枯槁,不像活物的洋氅绸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