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者(99)
话音未落,几声呛咳便从后院而来,那是老堂倌的声响三人都识,王玖镠这就起身要去看个究竟,可黄美兰却拽上了他的手腕,这就也起身将领一只软香拍上了他的肩头,摇着头示意先听完她话
“在遇上你三叔之前,我从未想过如此世人避之的行当之中能有不是丑怪的嘴脸,就属你们这家姓王的最怪,一副少爷先生的气派却作践自己来讨苦吃,我已是妇人又不得上什么好名声,今日就放肆一句,倘若那晚是你们二位对我轻薄无礼,我便定然不会恼怒而向,英叔就不会因我而遭了那马甩佬的毒手,英嫂也就不跟着病倒!”
她言语越发呜咽模糊,两股晶莹这就趟上了面颊,段沅很是慌张地把自己揉在裤袋之中,王玖镠的丝帕这就坐到她身侧,一边安抚一边替她擦去,随后一脚狠跺在地
“是哪来的无赖敢这么趁人之危,姐姐可得说予我这,我定要替你出气!”
黄美兰也顾不得是否失礼,好一会儿才有所缓和,她一人值夜守着这亡夫的家业很是吃力,又因容貌缘故多遭非礼与嘴上轻薄,她凭着自己的几分机灵逐一捱过两年,可忽然朝夕共处的二老一夜之间齐齐卧床,她便日日痛恨自己没个三头六臂的本事能再坚强几分,不曾想如此万念俱灰之时有人登门,还句句关切,实在舒心不少
她将那丝帕揉得更皱,这就勉强止住朝着段沅摇头
“大可不必,我夫家是三代的‘喜神客栈’意在答报曾经受过赶脚师傅的救命之恩,我能得他遗留来的一处安身已是心满意足,我也有错,不该太过恶言莽撞,或许跟着那人周旋一番也就能脱身,实在不想再牵扯旁人!更何况你们三人在临走之时塞到我账房之中的银钱我已在这回不得已花销去了医馆,又怎能再开口呢。”
听完这句,王玖镠更加有气,怎知起身之时邻座那个也是一齐的动作,黄美兰被二人的气势震得有所畏缩,这就挨向了段沅
“那姐姐可曾听你夫家说起过,当年我三叔赶脚上路曾被多少脚店拒之门外,只能露宿城郊山野的窘迫,而刘家上辈老爷没有听信外闻,打点贴心地迎他进门之事?”
黄美兰点头,王玖镠这就一掌上桌,更是激动
“既然如此,即便不是个修行人,凭着他的性子也必定是窘迫之时受人恩惠,日后定要百倍答报的,姐姐这番受了委屈让我瞧见,即便我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可我也是王添金的弟子,师父遗憾不能再向曾经恩人道谢,为其弟子也定要替其偿愿才是。”
说罢这就绕开了桌椅快步往后院去,黄美兰正欲起身,却被茅绪寿拦在面前,这就拱手而礼,让黄美兰更是无措
“那日损毁本应修缮完毕再赔不是,可我身陷流言又需查明缘由不得不走,还请今日黄当家定告诉一声,那人可留宿了店里,是否有其用过的器具?”黄美兰细想一番,这就领着二人上楼而去,在曾给段沅住下的那间停下
“他宿在了这间,那夜此人身上有着酒气进门将那死人稳了之后便朝着我嘴里轻薄起来,我闪退到了账房内让他留名并付了房钱,可他更是放肆这就要将我堵在账房之中,我便厉语而向,英嫂本就犯了头疼的毛病,而英叔因白日里去粮铺菜街的也是劳累,我的动静将他们二人惊醒,英叔便来了前楼护我,只是那人气力实在是大,这就将他打倒在地……”
黄美兰又要落泪,段沅赶忙安抚示意她无需再说,茅绪寿则推开了房门,里面还甚至还能嗅到些许酒气,段沅赶忙伸手捂鼻
“走脚无论宫庙修行或是民间神功里都得不到些什么好名声,大多就因乐意走脚的皆是修行之中心术不正或是本身品性有缺之人,这轻薄女子与出手伤人随意哪个都该受些苦头才是!”
茅绪寿这会儿已在屋中踱步了一圈,从桌上摆着杂乱的水碗与床上皱成团的铺盖便知定是那夜事发突然,黄美兰一人要顾两人就没了功夫打理,茅绪寿将水碗拿起,这就出屋
“那人看到英叔倒地之后似乎也有些慌乱,就把一纸小洋放到了账房上,满嘴粗言地自己上楼,天亮之后我便去了医馆寻医也没空顾及,他一到戌时就赶忙离开了。”
茅绪寿点头,这就问着黄美兰要来了那一块小洋,也正是因为那日在后院的一通打砸让他晓得伙房之中糯米白净常新,也有引火的干草,这就携着两物去了伙房,取出一把干草又回了前楼,段沅瞧见后主动上前去问需要她帮手哪些
“去书斋买墨汁,纸扎铺要竹蔗的黄、白两种纸张,再有……”
“买烟丝、猪心、牛肺和羊眼,都要今日宰杀的,还有那些个闻一口就能呛死个人高粱酒可是?”段沅截断了他的话,这就已经在规整着布挎
“再去趟药堂,陈皮、柴胡和乳香三钱;薄荷、茯苓与川贝二钱,再有就是经过了菜贩处瞧瞧有没有今日刨的生姜,我瞧了瞧伙房的,有些干老了,减药性!”
说罢这就将一个银元抛向段沅,黄美兰被这二人左右耳紧接地说得头疼,但段沅却爽然应下这就出门,她赶忙叫住,取了见自己的夹袄褂子匆忙系上执意同去,许是几日没见着白日的光,即便眼下阴沉,也让她感到眼前有些亮得恍惚
两人似姐妹出街并肩而行,那补着一口破旧黑锅的补匠不经意瞥见了她的憔悴,这就被自己的烙铁烫了袖口,匆忙低下头去整理破口,而那两个依旧倚墙理着毛线的妇人则将满脸厌恶投向她身上,再瞧了瞧一身鲜亮的段沅,撇嘴交头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进了她门的是男人吗?”那妇人有些语塞,但依旧嘴上不饶地回到
“她那楼里就只能住下一个吗?确实有男人进去,保不齐这是她勾搭上了哪个老爷,想着讨好家中女儿给自己挣个姨奶奶做呢!”
她其实领教过多次黄美兰嘴上的厉害,可这声响压得再低却还是被口中人全数听去,黄美兰脚下忽地一变,这就回头走向二人,在一声惊叫中将两妇人的竹篮踢倒,这就指向了口舌最是无德的那个
“收皮啊,八婆!日日那么关心着哪个进了我家门是吧,我明日就找来五个老举去你家,就让你男人日后见着你就厌!”
这话一出,好些周边的贩子行人皆是目瞪口呆地止住了脚,就连段沅也是如此,而那妇人这就跺脚起身,她很是矮小,这就仰头朝着黄美兰唇上打颤,面红耳赤,黄美兰却没想等她挤出哪句,这就拽过段沅快步走了,不一会就到了一处纸扎铺子,二人拐东绕西地去了好些地方,最后来到了纸扎铺子时皆是两手满满,事头婆搬出长板凳让两人坐下
“需要等等了,那黄纸是今日刚从坊子里晒好的,我男人还在后院裁着”说罢这就催促一声,黄美兰则用着彩线发旧的袖口揩了把额前的汗,拉着段沅这就坐下
一满楼里,王玖镠用着携来的药丸与祝由的术法暂且稳下了英叔的病势,那英嫂瞧着多日面露死灰的人这会儿有了些精神很是欣喜,即便自己也是力气勉强,还是执意给三人熬了锅她最是拿手的鸡蛋腐竹甜汤
“好彩那日买回了几日的吃食和米,否则我们这一动不得又没得吃的,美兰更会艰难。”
她将甜汤乘好,王玖镠顾不得烫热这就将那两个粗瓷的碗端过,让她快些歇下,这就去了前楼,往那已被茅绪寿各种法器干草摆满的桌上
“趁热,这么个甜汤我没尝过”这就坐到了他的对座,用羹匙搅动起碗里淡黄的絮片,一口品过刚要赞许一番,怎知抬眼瞧见茅绪寿正持诀而向那碗甜汤,他这就恼怒地一掌上桌,出口呵道
“你这人可真是心肠狭窄,连这么句说笑都说不得么?我有那配哑药的功夫,倒不如跟你斗上一回,把你再打个前几日那元气大耗,岂不更是痛快!”
说罢这就伸手去夺茅绪寿那碗,自己抿着碗口啜了大口,依旧柳眉倒竖地盯上对面人,随后咽下,这就不再多言端着自己那碗再去后院
茅绪寿闷叹一声,这就起身端回那碗,他只是想问可是没有第二个羹匙,不料王玖镠这忽然怒起,只好也抿上碗口,一口甜汤下去暖了半身,可又因为往着碗上多瞥一眼而霎时惊慌起来,他回身望了那人已不在前楼,赶忙用袖口将碗沿的痕迹擦去,原是自己疏忽,他刚刚啜上的那处,竟是贴着王玖镠刚刚的那口残留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