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者(6)
雷法无论于哪门哪派都非寻常的术法,而这天雷九动更是高阶法术之中响亮的一部,段沅虽不用同大部分弟子那样住着将星观三五人同间的寮房,可轮值的洒扫免不了,她也不知为何从四月起葛元白那天一斋归了她与另两个弟子轮值,她气不打一处来
葛元白在弟子们中是出了名的“睡房成患,书阁成灾”一个穿衣整齐却其余一塌糊涂的老道!也正是因为这个契机,她无意中瞧见了那如同烽火焦土一般狼藉的书案之中那卷本该锁于高阁的高阶雷部法术,一天两日的假装不屑,到了第三日便一目十行,头天就瞧了五页多,三五天没合眼地独自琢磨
时过半年,她已在罗浮山旁一给弟子长老们练手的无名山上有了点新德,可不知怎的那日午后代观主葛元白、高功师黄元佳和陈元义都携着亲近弟子来了山顶亲授,刚至山脚就已察觉山上波动极大,云卷风涌,雷电藏云,一行人赶忙上山,撞了段沅个正着……
不够修为之人纵使瞧了那高阶的密要,可真正上了手可不是件容易事,段沅抱着“死要自主”的念想用了这九动天雷术法,自己还能喘气知疼连她自己都意外不已,本以为那斗笠人身中的幽绿是自己雷劈眼花的错觉,可那幽绿随金光涨衰越发清晰,她定睛一瞧竟然清醒了头脑,浑身绞肉敲骨的疼痛也被淡化了几分,踉跄起了半身,用手臂颤抖撑着身形双目瞪大,满面的难以置信
那幽绿乃是斗笠人身内的胸腔骨发出,根根分明,靠心口的胸腔骨幽绿清晰,纵使他处的衣裳皮肉都残破不堪,那靠近左胸腔骨处从里到外却只是破了衣物这等无关紧要的东西,枯木紫黑的干瘪皮肉从里到外都没个损伤!
“怎……怎可能!他……不化骨!”
段沅虽说依旧站立艰难,但她不敢耽误咬牙起身,手中掐诀,启唇发颤着口诀,随后大喊一声“疾”大风骤起,脚下迈开随风霎时没了身影,借这巽诀的风逃到了城隍庙后二里地外的城隍庙旧址后门,她虚弱再度倒地,原本就已遍体鳞伤的身上又多了几道擦伤
段沅一副苟延残喘地在地上趴了一阵才再颤颤巍巍爬到了这旧庙的门旁倚门坐下,头脑体内皆是胀痛,连喘气的起伏也愈发缓慢,闭眼缓和了好一阵,露出个惨淡的笑
“自损八百,却保下了性命,没用明日千人瞧,万人议地暴尸街头,赚了!”
她心中叹道,眼角渗出几颗混着血污的温热,她又想起那幽绿的胸腔骨和那副没有活气、紫黑枯槁的狰狞面孔又本能地一寒颤
“定是记住我了!会……再有麻烦的!”她模糊呢喃道,就在这时,一阵入耳便有心绞之感,尖锐喑哑的声响缓缓靠近,她奋力睁了眼,那声响有序有律,逐渐靠近后掺杂了个镇定平稳的脚步声,她敢忙挪到了墙角处,谨慎探头瞧见了深巷那边两个黯淡而来,一前一后的身影
“此处非魂安身处,亡人亡人请上路;枉死他乡伤悲绝,亡人亡人莫彷徨;家有生者翘首盼,亡人亡人随我走……”
嗓音平稳清澈绝非年长,段沅被阴风和那刺耳的声声清醒了不少头脑,她察觉到原本还如同对骂一般的狗吠不知为何哑了声,定是这人沿路施了哑狗功!再因为行走的前者那草底鞋,青布长袄和腰间系的黑被空隙间的月光映了若隐若现,她明白了此人的来路
“这人的镇魂铃怎那么刺耳,况且这赶尸匠真是大胆,不绕着城外旁路走,这般大摇大摆的进城行大道,你是多高的功也不能如此人形啊!”出其不意,那人竟然用功法给她传来了秘音
“晚辈赶脚过路,道名王玖镠,方才瞧见城中天雷下界,不知是哪位前辈真人展的威灵?”段沅顶着头昏脑涨迅速思索,握了握拳
“赶脚的,姓王……祝由王家?!”那一人一尸没一会儿便到了这城隍旧庙的后门处,青布帽之下棱角尖削的下巴仰了仰,一行还带着些未干透星点的血迹从门至自己脚下,四下环视,不见其人!
“这伤得……是那招雷的?”
赶脚匠自言一句,随后身后那带着符咒斗笠的喜神开始颤抖断了他的思绪,他赶忙从腰间布包抽出符纸燃起在其胸口做了安抚,瞧着喜神转身的方向他又摇起镇魂铃往了城隍庙去,越靠近城隍庙,一股子焦糊混杂腐烂气息越发刺鼻,他咬了咬下唇叹声闷气,在城隍庙前的空地转悠一圈,在一摊还有血腥气的斑驳之中,察觉到了个一分为二的黑褐小物件……
【正文】
第5章 同行人
余辉洒金,星辰初亮,渡口旁那三五或新或旧的渡船被一阵秋风带出了起伏,排数中间的一船中钻出个络腮胡须,哈欠连连的船家
他先应了那正在收摊的岸上小贩的招呼,随后头转一旁,瞧了瞧被这后劲不足的秋风搅乱的河面之上,那盘坠入水中,随波晃荡的初升元月,他想了想今日已是十七,依旧圆月当空的夜,想必定是顺风顺水,一路顺遂
前方的两艘一艘载满了秋收的农物土货随着那外地发个稀缺财的贩子往了苏杭方向去,另一艘与他道别,互祝路上吉祥后载了一家五口要先进大流入了赣水,随后去往洪湖之地
他赶忙收了拴与渡口固船的绳索,将船挪到了渡口上客卸货处,他摸了摸自己腰后硬鼓的束口袋,本以为能再抽上袋烟丝,怎知几道黑影爬上了甲板,抬头一瞧,五个补丁粗布短袄,鞋上泥泞的黝黑壮汉
船家毫无忌讳地眼珠左右在这五人身上来回一轮,几人都身背猎户布袋于身,手脸之上大小伤痂,他心中有了数,虽说船客三教九流的常年迎来送往,可见着做脏活儿的不惊波澜,那定是骗人的!
“几位爷要往哪儿去?今日已有熟客付了定,如若不是直入闽江往岭南去,恐怕……”
他本以为也就是费些口水还能再安静吃烟,谁知话还没完,其中两个猛地一声叫好,自己差点没被那如同浑身是锈的开山刀上了磨石那般粗粝刺耳的怪嗓给震得翻入河中
“我们正是要去岭南!五人二银元一洋纸,你偏偏让爷几个进去!”
身形最高的莽夫没给船家再开口的机会,越过最前面那个,如同一堵小山高墙一般将自己的黑影压了船上这络腮胡的小老头个严实,随后从短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硬一软率先踏上那窄不下他两脚的船头,在船家两声迟疑中鲁莽地将钱塞到了小老头手里,随后那几人也先后擦着船家而过,将船惹得一阵晃荡
“几位……”小老头一脸勉为其难地将钱收进,船舱里五张眉目张狂的脸齐齐向他,他赶忙意识自己脸上不该,挤出个惨淡的笑再问
“几位去岭南何地?莫不是去十三行?”最近船头那稍微还有两分人样的摇了摇头,他好似想了想才答
“您要把人送去哪?”
“那两位是去梅茂县的私埠”其中两人听到竟是两人很是惊讶,眼珠转悠一圈,又是一脸不悦
“竟然两个,你这船就算坐得下,指不定还没入闽江就给咱们泡上澡了吧?!”还没等船家辨说,那最高个的往他胳膊上一撞
“你这没出过门的颗呆!这船可是文旦木的!都不用成船,哪怕砍下一段抛河里,咱们五个抓了个紧都能游去岭南!”船家听到乐了,原来这几人并不是头壳空的,还夸了句那人识货,随后那还有人样的思索出了结果,一拍大腿
“劳驾,我们海丰县的私埠就下船”其余几人都点了头,心想也就他识字认路,说哪就哪呗,就是与他挨着的那个一脸五官紧缩,有些无奈地说道
“老咸,你这手劲可不像个提笔的呀!你怎么不拍自己的腿上!”那被叫老咸的低眼一看,自己那手还搭在那条土色粗布裤子的大腿之上,随后毫无歉意地将手收回,牙缝里挤出句“借一个又不掉你块肉”
晚霞终究沉了下去,星空点点却也不敢超了那月华的清辉,船家给自己塞了的小撮烟丝恰好最后一口,他瞧见码头那边两个前后而来的身影,等人走到了渡口牌坊的高灯下他定下了心,赶忙将烟斗往船沿一磕起身,开始去解那固船的绳索,还催促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