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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骄狂(125)

作者:群青微尘 时间:2024-11-08 10:06 标签:强强 年下 欢喜冤家 美强惨 武侠 江湖 古风 热血

  如意卫大怒:“小鳖崽子!”然而过了片晌,脸色缓和而恭敬了些,对那老妇道:“吩咐船丁,将船驶去青玉膏宫罢。”
  原来凤麟船常年不动,虽有船丁,却也大多居于左近的蓬船上,平日里并不在凤麟船。此时老妇出外招呼,不一时桨手就位,使帆摇橹,凤麟船缓缓开动,船身簌簌掉下大片水藻。如意卫走去掌舵,对方惊愚没好气道:“你小子真会劳民费财,果真是与白帝毫发不爽!”
  方惊愚道:“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
  船开至青玉膏宫附近,因战船合围的缘故,确再难前进。然而凤麟船高大,有可远眺的雀室。方惊愚向如意卫讨来大屈弓,走到雀室里。如意卫不放心,跟着他上木梯,见他推开舷窗,向着浮桥处架起大屈弓。
  如意卫大惊:“你这是要作甚?”
  方惊愚面色凝重,眺望远方。天色虽晦暗,濛濛不清,他却在纷飞战火里望见浮桥上有两个影子,正厮打得难解难分。他说:“我要救人。”
  如意卫猜到他要开弓发箭,射伤玉鸡卫,急道:“你疯了!你射艺如何,准头行么?这一箭下去,我看伤的该是你老相好!”
  方惊愚心想,什么老相好?如意卫分明没见过楚狂,倒是会乱讲话。他说:“准头不大好,不然我也不会学剑去了。您百发百中,若不是不想开弓,我早将这救人之机让与您了。”如意卫被噎得说不出声,只在一旁恼恨跺脚。
  方惊愚重新望向浮桥,天色铅沉,密雨如织。他眼力好,能将楚狂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那剑术超群绝伦,教人看着驰魂宕魄。他忽而心里怅惘而困惑:
  为何楚狂会使剑,且这剑招里挟杂着方家的剑法?
  ————
  此时浮桥上,楚狂正陷入劣态之中。
  玉鸡卫攻势如骤雨疾风,狂烈地落在他周身。楚狂拼力抵挡,身子骨儿却似在巨浪面前被拍碎的礁石,渐渐现出裂痕,行将粉碎。
  他明晓玉鸡卫想教他手脚皆断裂不能动,且不给他吃肉片恢复的时机。此时天上积阴,暴雨滂沱,轰雷打下来,落在海面漂浮的猛火油上,熊熊燃烧。火舌又舔上浮桥,可立足之处愈来愈少,楚狂血流不止,头脑昏钝。
  玉鸡卫见他动作放缓,也诚心挑拨他,嗬嗬笑道:“嚣狂小子,你没气力了罢!”楚狂只顾喘气,顾不上答话,玉鸡卫忽又狞笑道:
  “你同那位白帝之子行过人事了么?”
  楚狂心里忽一颤,剑把不稳,身上被利爪擦出一道血痕。那老儿口唇张张合合,一句句话锥子似的刺到他心里。“要是他知晓你这般腌臜,同这样多人睏过觉,他会怎样想?”
  虽知他话里阱擭,楚狂还是怒火上涌,招架因而出了纰漏,身上又披一创。这时玉鸡卫忽凑近他,压声儿,险恶地道:“他还一无所知罢,连你怎样卑贱都不懂,他晓得你初夜是在哪个人的榻上被践躏的么?”
  “闭嘴,闭嘴!”
  楚狂目眦欲裂,疯也似的抄起含光剑,剑光飞动,如雪霙漫舞,杀向玉鸡卫。这是藏在他心底多年的疮疤,怎经得起反反复复地揭开?
  然而因心神激动,他露出的空当甚多,玉鸡卫乘势而进,一爪飞出,猛刺他双眼。楚狂倏一偏头,却避不及,一只眼被挠得鲜血淋漓,已是瞎了。
  楚狂惨叫一声,捂住流血的眼,向后跌去,这时玉鸡卫长驱直入,一只金爪刺向他心窝!
  然而正当那爪尖行将触及楚狂胸膛时,半空里一霎儿划过一道白虹,发猛撞开玉鸡卫。玉鸡卫心冱身僵,向旁一闪,这才发觉自己手上流血,一枚鸣髇飞来,刺破金甲,竟深深扎透手心。
  这是大屈弓发的箭。唯有那极难开的力弓,才能射出这样势大力沉的箭矢。玉鸡卫虎吼一声,望向髇箭来处,果不其然,只见不远处泊一艘暗赤色大船,漆龙凤云鸟纹,正是凤麟船。
  此时的凤麟船上,方惊愚铁骨破皮,浑身渗血,放下大屈弓,仍自喘息不止。
  他望向自己的手,战巍巍个不停。方才他拼尽浑身气力,终于开得一回弓。情急之下,这一箭发出,竟比十年间射出的任一支箭都要准。
  如意卫目瞪口哆,半晌才惊叫道:“药,药!”方惊愚身上伤势可怖,血淋淋的一片,他抓起毗婆尸佛刀,转头对女僮道:“来不及了,我现在便从这里跳下去。”
  “等等!”如意卫却唤住他,方惊愚说:“真不用上药了,多谢,就此别过。”
  这时一道黑影忽飞过来,方惊愚伸手一抓,却将一柄剑捉在手里。那是一柄漆黑的竹山铁剑,脱鞘一看,刃也黯黑无光,像凝着夜色,然而自鞘上的释龙纹可看得出来,是天子赐剑。
  抛出这剑的正是如意卫。她抱着手,不快地道:“这是楚狂师父用过的兵刃,是柄好剑,你带上罢。”
  方惊愚收下,此剑被摩拭得净无一尘,看得出常上茶油防锈。他看向如意卫,只见对方也偷偷觑他,目光黏在那柄剑上,难解难分。突然间,方惊愚道:
  “大人,我不知你对玉鸡卫作何想法,可仅因曾落败于他便对其视而不见,我认为这做法不对。”
  如意卫身子抖了一下,别过头去:“小毛孩子懂什么?净会乱讲话。”
  “大人与咱们说了许多九州的故事,我也曾听过一个,叫‘精卫填海’。炎帝神农氏之女溺于东海,精魂化作神鸟,从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衔石填海。”
  如意卫懂得他想说什么,接口道。“老身也曾听过这故事,好蠢的鸟儿。小小嗉囊,能装得几粒沙石?要填到猴年马月,才能将汪洋大海填平?与海结仇,却不自量力。”
  方惊愚道:“玉鸡卫便似这无边溟海,而我甘作这蠢笨的精卫,便是要耗费生生世世填这海,我也无有不甘。”
  如意卫微微愣神,此时又听他道:“这世上的聪明人太多,人人想着自保,所以才要有我这样的蠢人,死也不怕,连扑火飞蛾也敢做。”
  青年拿起毗婆尸佛刀和承影剑,披一身伤创,身影却果决毅然。他跨出舷窗,最后深深望了如意卫一眼,一言不发地跃下了凤麟船。
  这一眼给如意卫带来了莫大的震撼。
  她曾见过这眼神的,五年前,当银面人只身前往玉鸡卫的熕船上时,他也曾露出过这样的目光。这是扑火飞蛾的目光,是精卫的目光,是深陷死地而仍神采奕奕的目光。如意卫咬牙,真是太蠢笨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分明就是竹篮打水,能有什么好结果?
  然而有些人死了,魂神却不会亡故,她透过方惊愚、楚狂的身影,仿佛再度见到了银面人。他的神魂仍在,光火犹存。
  如意卫又望向案上的大屈弓。
  鬼使神差的,她走过去,凝视其良久,还是慢慢拾起了它。
  ————
  剧痛如狼似虎,凶恶地撕扯着玉鸡卫心头。他望向刺破手心的那箭镞,瞋目切齿。
  那并非寻常箭镞,而是金仆姑!镞头花纹繁复,倒刺如细密利齿,能轻易贯入皮肉,却极难拔出,箭杆也折不断,无时不刻不引发着剧烈痛楚。
  玉鸡卫忽而仰天大笑,猛一使劲,将金仆姑拽出,然而只听得一阵牙酸声响,掌上留一只硕大血洞。老者痛极,长嗥不已。楚狂看得心惊,方知此箭为何教师父眼馋,这确是能杀玉鸡卫的好箭。
  然而现下并非可喘息的时候,玉鸡卫负伤,心头更是雷嗔电怒。只见他兀然迈向桥边,两臂一伸,竟将一只大过其身躯十数倍的蓬船轻易擎起,向楚狂砸来!
  楚狂腿骨断裂,并跑不快,加之身上流血,正当头昏,只得眼睁睁看着那蓬船飞来,无处避让。
  本来正绝望等死,却见头顶那蓬船忽被一分为二,蓬草簌簌而落,在半空里溅上火星,化作一场盛大火雨。原来是有人刀剑出鞘,猛力一劈,将蓬船断作两截!蓬草落下,水帘冲天,有些木条落进烈火里,教火势愈演愈烈。
  炽焰将楚狂和玉鸡卫隔开,楚狂忽觉自己被扶起,落入一个温暖怀抱,抬眼一看,焰光星星点点,扶住他的不是旁人,正是方惊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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