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骄狂(14)
“大爷,今夜是你来陪我玩儿么?”
楚狂将那木工斧从口里取下,危险地一笑。
“放心,我活儿好,包您爽上天堂。”
第6章 险路相逢
“阎摩罗王”楚狂在醉春园里休养的这半月里,可谓无法无天。
青楼是最好的匿身之处,这里有别世俗,即便是仙山吏也难大举纠察。何况醉春园乃欢场里的天字号,有玉鸡卫罩顶,搅扰之人轻少,楚狂在此过得舒心无比。
他一面养伤,一面暗地里探听消息。醉春园的客人来自五湖四海,小道消息便也自四面八荒而来。楚狂此生只欲就两事,一是向玉鸡卫寻仇,二是完成师父遗愿,而如今他听闻玉鸡卫近日将至,于是他明白了,若自己能将伤养罢,便能以身犯险,遂今生之愿。
鸨母在楚狂转醒后的几日便来看他。她着一件雁衔芦花袄,一条大紫的绸裙,擦脂抹粉,脸上的每一条褶子都被细细用铅粉填平,笑成了一朵花儿,问楚狂道:
“小相公,我自质人手上将你买来,往后你便是醉春园里的人了。往时伏侍过人么?”
楚狂懒洋洋地依旧作大字躺着,道:“伏侍倒是伏侍过,只不过得看是哪种。是寻常的伏侍,还是同床的伏侍?”
鸨母掩口笑道,“在醉春园,伏侍的意思就是举臀待捣,讨恩客们欢心。”
“我倒无所谓,但只怕是会吓着诸位贵客。毕竟我哪儿都好,只是自小便犯疯病,看不得旁人的鸡公。”楚狂说,“若是见着了,总免不得手痒,将它割了。”
鸨母的脸一白,想不到这买来的逃奴倒十分耍性,若是教他就这样去服侍玉鸡卫,惹得玉鸡卫动怒该如何是好?
不过她手里也调教过不少贞洁烈女,知道该如何看承刺头,当下便竖起眉头,拍了拍掌,唤两三名龟公提着棍棒进来。
鸨母狞笑:“我花了银子将你买到这儿,可不是为了将你当金佛一样供着的。”说着便呼集龟奴,“将这硬骨头打服帖了,教他懂得什么是规矩!”
几位龟奴舞着木棍,饿虎扑羊一般向楚狂揍去。
楚狂也朝她龇牙咧嘴地笑,“我上这儿来,也不是为了做牛做马的!什么叫规矩?我就是规矩!”
话音方落,他忽而伸出两足,往龟奴们腕子上一踢,于是那木棍便似戏法一般改了道,分别砸到了两位龟奴的脸上。余下的一人还欲挥棒冲上,楚狂却已将手里的一样物事投出。他虽手里无弓箭,身手却远比常人敏健,投掷也极准。那龟公被那物击昏,仰面翻去,口吐白沫。鸨母目瞪口呆,低头一看,只见一只灌满水、用猪肠封了口的角先生掉在了地上。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三位龟公还未近楚狂的身,顷刻间便被放倒,不省人事。
楚狂又倒回床上,翘着二郎腿,猖狂地笑:“来啊,不是说要来人将我打服帖么?人在哪儿?”
鸨母面白如雪,不想这先前还伤重难支的人竟能出手如此凌厉,失声叫道:“你、你……好哇,你这挨千刀的小子!你等着罢,在玉鸡卫大人光临此地之前,我叫人来搠烂你屁股,教你懂得什么叫顺帖!”
楚狂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嘿嘿冷笑。
自那日往后,鸨母果不食言,寻了些膀阔腰圆的孤老欲来治他,可无一不被楚狂打得昏迷不省。鸨母也在饭食里下过蒙汗药,楚狂照吃不误。他看似睡成死猪,可若是房里来了人,欲对其动手脚,他便闭着眼,突来一记兔子蹬鹰,将来人踢得半身不遂。鸨母大怒,不再予他吃食,他便乱啃蒲席,将草根捏成小小的一枚枚吹箭,用窗纸卷成吹筒,在房中乱放暗箭。凡有经行他房前的,总不免遭上一二箭。于是小厮们抖抖索索,在他威胁下只得给他送饭食。
鸨母怒极,拿这刺头没法子,又念及若伤了这厮性命,反倒折了自己本钱,不如待玉鸡卫前来再作打算的好。任这小子有通天的本事,难道还能逃出玉鸡卫的手掌心?遂不去理他,只好将他好吃好喝的慢慢养着。
只是园里的有些妓子尚不知情,时不时会往楚狂房中带客,这些客人无一不被痛揍一顿,被打得屁滚尿流。
而郑得利便是其中的一位。
这一夜,他被妓子诓入醉春园中,拐带进了楚狂的房间。楚狂待他一入屋,便猛扑过来,锁了他手脚,将其身上藏着的木工斧夺走。夺罢了,还赏了他一记拳头。
郑得利当即被打得四仰八叉,眼冒金星,昏黑的视界里隐约看见一个影子立在身前,正阴冷地笑。
楚狂看了看手里那柄木工斧,夸张地感叹道:“你小子上窑子还带这玩意儿,感情不是来嫖,是来杀人的!”
这话倒鬼使神差地戳中了郑得利的心事,他当即惊恐万状,两股战战,结巴道,“你……你怎么知道……”
“啊?你还真是来杀人的啊?”楚狂眯起了两眼。“想杀谁?”
郑得利自知失言,赶紧抿住了嘴巴。
“没事,你说罢,我又不是和鸨儿一伙的。倒不如说,我还谢你带了这物件来呢。”楚狂说,挥了挥手上的木工斧,他忽而一使力,手上青筋暴起,狠劈向脚上的链子,只听得铛啷啷几声脆响,那铁链竟被劈碎作几段。
郑得利看得瞠目结舌,一柄小小的斧头竟能在此人手里凌厉如神兵宝剑?他忽而心惊胆颤。
然而想起小凤的愀然垂泣的面庞,他再按捺不住心头悲愤,嗫嚅道:“我来这里……是想杀陶家的公子。”
“为什么?”
郑得利像被蝎子蛰了一般,浑身一颤,抬眼看向楚狂。楚狂耸了耸肩,“杀人总要缘由罢,你慢慢说,我听着。”
于是郑得利深吸几口气,终于再憋不住心中怨怼,启了话匣子,将那昔日被陶少爷欺侮之事、小凤被其玷污之事一箍脑地向楚狂全盘托出。
楚狂听罢他所述,无甚表情,抱着手道,“所以说,你今夜潜进醉春园,便是想找到那位贼驴吊陶少爷?”
“是……是。”
“那好,等会儿我替你出气,便算是答报你将斧子拿来的恩情了。不过我也要你替我做一事。”
“什么事?”
楚狂面色凝重了几分,“将你的衣裳换给我,我出去看看玉鸡卫在何处,我要去宰他。”
郑得利听他这样说,险些尿湿了下袴:“玉……玉鸡卫?”
“是。”
“你在想什么?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仙山卫!”郑得利总算嚷出声,“你不会是脑筋有问题罢,竟、竟想要……”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透过楚狂的乱发,僾然望见其脑门上的箭疤。乱发遮盖下的重瞳隐隐透出血色,凶狠之极。楚狂嘿嘿一笑,“不错,我就是脑筋有问题,心眼又似针尖儿一般小。玉鸡卫是我的老仇家了,而我有仇必报。统而言之,你别过问此事,乖乖将衣服扒给我便是。我要去杀人,穿着小唱的衣服只会被人阻在门外,平添麻烦,得穿点别的。”
说着,楚狂便伸手搡倒郑得利,骑跨上来撕他衣服。郑得利心慌至极,大叫:“等等,等等!”
“等什么?”楚狂斜眼看他。
“光天化日之下扒人衣裳,有辱斯文……”
“真是个迂脑袋,装什么烈妇?”楚狂用力扯他衣衫,“快脱下来给我!”
然而郑得利方才这叫嚷声颇大,引来了几位妓子。她们从廊上小步跑来,叩着槅扇道,“公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您没事罢?”
郑得利尴尬地住了口,眼见着她们将要将门闩抬起,心里一紧。楚狂看了看被自己劈断的铁链,若她们此时入房,会坏了自己谋玉鸡卫之命的好事,于是当机立断,从柜上拿起火折子,吹亮了点上桐油灯。
灯火将他们的影子描画在窗纸上,两人紧贴着,极尽暧昧之状。房内的郑得利和房外的妓子都怔住了,只见楚狂张口,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串旖旎浪声,听来便似房内两人正在云翻雨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