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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骄狂(190)

作者:群青微尘 时间:2024-11-08 10:06 标签:强强 年下 欢喜冤家 美强惨 武侠 江湖 古风 热血

  “谷璧卫早已非人,刀剑不能断其性命。”楚狂喝道,“退往员峤,之后再作打算!”
  正当此时,一阵动地声如滚滚惊雷而来。那是大片戴面帘、当胸甲的盗骊,长啸震天,上骑毡盔鳞甲的铁骑,手执马槊,如一条银灰色的洪流。瀛洲义军们惊喝道:“是岱舆铁骑!”
  侍从加上发狂的百姓,已是极难应付,偏偏此时又加上了如铜墙铁壁一般的岱舆铁骑。一时间,黄尘大逴,霜矛雪甲接天连地,战鼓震撼山河。方惊愚紧紧攥住断掉的左臂,眼前天旋地转。
  騩马急奔向前,错戟交铩,每一位铁骑都受谷璧卫所控,一举一动皆如仙山卫一般,运斤成风。他们迂回包抄,如天坠电逝,转瞬间又斩落几位瀛洲义军。
  “拼死护住殿下!”余下的兵丁们喊道。
  楚狂策马向前,钻进前街后巷。此处铁骑难以施展,他回身急拨弓弦,每一箭都恰中板甲后铁骑双目。骑兵们惨嚎着倒下,却又很快被“仙馔”催动着站起。此时街旁棚屋的麻头纸窗纷纷破裂,从其中伸出千万只手爪,抓向方惊愚。他们如坠泥沼,寸步难行。
  模糊的视界中,方惊愚望见众人奋力搏杀的身影,巷中血流漂杵,半空骨肉横飞,惨凄之极。他终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于谷璧卫而言,三仙山便似其躯体,其间一举一动皆可入他耳目。而今其末梢处则传来了淅索之声,是受他操控下的铁骑的回报。
  “报——谷璧卫大人,咱们跟丢了!”
  虽隔百里,那声音也能传递进谷璧卫心中。此时他秀眉紧蹙,以意传声:“怎地回事,他们有入地钻缝的本事么?”
  “他们未至出岱舆的门关,是在招摇巷旁失了行迹。”忽然间,铁骑的声音高昂,“大人,斥候又报,堂庭路边见到有一相似之人的踪迹,那人皂衣箬笠,未裹披风!”
  谷璧卫道。“将门关把好。那人可有随扈,可有带刀剑?”
  “有,他带的剑有释龙纹,应是含光剑,姓楚的小子跟着他。”
  “那便是方惊愚无疑了。”谷璧卫闭目,唇角泛出一丝残忍的笑,“活捉他。”
  ————
  黑暗里,有人轻轻搡方惊愚的肩,唤道:
  “殿下,殿下。”
  方惊愚浑身如遭棒捶,酸痛难当,眼皮如铅般沉重,他张开双目,恰见楚狂正在眼前。
  他们此刻正置身于一间朽屋中,尘霾飞扬,荒废久修。楚狂用巾子沾了水,覆在他唇上,正忧心地望着他。
  方惊愚口唇干裂,声音喑哑:
  “这是……哪儿?”
  “咱们还未出岱舆,先寻了一个藏身处。秦姑娘探知这处并无谷璧卫的耳目,咱们且在这处歇歇脚。”
  “小椒呢?”
  “出去望风了,同瀛洲的义军一起。”
  “瀛洲来的义军,还剩多少人?”
  楚狂沉默片时,道:“一人。”
  一阵难抑的悲怆撕裂了方惊愚的心房,他嗫嚅道:“一……一人?”
  “其余人都遭害了。殿下莫要伤悲,咱们遭逾万人的敌手趋逼,能在那移山倒海的攻势中活下来,哪怕仅一人,也是十分之大幸了。”
  方惊愚扬头望向嵌在墙上的破瓮口,隐约望见一张年轻的黝黑庞儿,那是个歪髻青年,不扎巾帻,小九爪鱼趴在他肩上,同他说话,而他则局促地回应。楚狂道:“那人名叫阿缺,我在瀛洲时便识得他了,殿下放心,便是我不在了,他也定然忠心耿耿,会送殿下出岱舆。”
  方惊愚心头突一跳,问:“什么叫——‘你不在了’?”
  楚狂不答,却低声问:“殿下的手……还痛么?”方惊愚说:“你方才说的话是何意?”
  然而楚狂目光宁静,只盯着他的腕节看。方惊愚垂头,只见自己断臂处以绢带紧缚,敷了烧灰,于是方惊愚答:“还有些许痛,但已不打紧了。”
  “秦姑娘替你止了血,可因有谷璧卫炎毒之缘故,甚难愈合。”楚狂哂笑,“本来若服了那肉片,殿下的臂膀便能轻易生回的,但想必殿下也见过我昔日的惨凄模样了,服了肉片会头痛难当,伤也难愈,还是不吃的好。”
  方惊愚的心思却不在此,而仍挂记着方才他说的话,咄咄逼问道:“你方才说‘你不在了’,这话究竟是何意?”
  楚狂沉默不语,只微笑着望着他。
  方惊愚忽生出一种无由的颤栗,仿佛十年前他便已沐浴在这目光下。那时方府尚草木扶疏,花气芳郁,方悯圣倚在冬青木旁,望着他跌跌绊绊地提炁行步,楚狂的目光便是兄长那时的目光,沉静却悲怜。
  楚狂说:“我会在此地和殿下别过。”
  忽然间,方惊愚心中似遭到了天雷地动。像有熔浆在他心中喷薄,热灰落满心房。他颤声道:“为、为何?”
  他记得先前楚狂执意要带自己逃往员峤,也曾不厌其烦地说过会与自己形影相随,如今却出尔反尔。楚狂轻笑一声:“而今外头皆是搜捕殿下的谷璧卫的爪牙,势极凶险,我与殿下同行,未免太过招摇。”
  “只多你一个,算什么招摇!”
  楚狂摇头:“我会去做诱饵,引开谷璧卫,尔后殿下便能安然无恙地赶往员峤。”
  “你在说甚胡话!”方惊愚目眦欲裂,以右手抓住他箭袖。楚狂捉住他因抽去铁骨而软弱的手指,轻轻解开,“殿下往时总欲孤军深入,而我是如何心焦如火,想必这滋味殿下现时也体味到了。”
  “你没必要作这牺牲——”
  楚狂粲然一笑,“我同殿下不同,明晓凡欲成事,势必要付些代价的。”
  这时心膛里的每一下跳动都教方惊愚烦乱,仿佛他的心是一匹囚兽,欲在猛撞之下破体而出。他口舌缠结,不知应说何话,只是头昏得厉害。这时楚狂忽握紧了他的手,也似攥住了他的脉搏与心跳。
  “但是,”他的目光里盈满哀凉,“我不觉得殿下之言有错。只是我今时今日做出了有别于殿下的抉择。”
  断梁残墙间,日光细密地透进来,将半空里的飞尘映得一清二白。二人的身影仿佛凝固在了那一刻,变作一幅万年不改的蒙尘壁画。方惊愚仰面望着楚狂,那只血红的重瞳好似将沉夕日,眼波带着无限沧凉。
  楚狂说:“我来同殿下说个故事罢,从前有一善人,行至桥边,见一老妪腿脚不便,且身担重物,便将她搀扶了过去,自己再折返回来。然而不一刻突发山洪,将对岸吞没,老妪因而被大水淹死。那善人自责,总算晓得有些人虽怀抱善心,却不一定能做成善事的道理,现下的殿下便像那善人。”
  “我知晓殿下的心意,知你想救下所有人。虽说并非一时能成事,我对殿下能怀抱此心也深感恩重,多谢你长年以来不改本心,哪怕是历经重重险阻的现今也始终不移。正因这份心意,纵然百万将士顶踵捐糜,损失尤重,白帝还是启程前往归墟,天符卫也身为白帝之刃,在途中大显强武。殿下不是白帝与天符卫,并非前人,正因如此,才能就前人未竟之伟业。”楚狂一气说了许多话,微微气喘,“三仙山已被谷璧卫污浊,现下殿下最好的出路便是归返瀛洲,求得支援,以退为进。”
  他眸子里似藏着焰苗一般,能教同他对视的人心里也被点燃。方惊愚心中酸楚,眼里也渐渐润湿,泛出水光。他哽咽着问:“我是不是犯了许多过?是不是当初……我让瀛洲义军随行,咱们今日便不必孤立无援?是不是我若直截去往员峤,便也不必教这样多人豁出性命?”
  “这话不对。若殿下一开始便将瀛洲义军全数带来,咱们也注定会在溟海上遭遇风浪、被打散,所致的牺牲更重。咱们这一伙儿人人员虽稀,却似探路的斥候、选锋,唯有勘清此地形貌,方能作下一次打算。现今失败了不打紧,只要殿下下回重振旗鼓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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