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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骄狂(168)

作者:群青微尘 时间:2024-11-08 10:06 标签:强强 年下 欢喜冤家 美强惨 武侠 江湖 古风 热血

  郑得利挠头笑道,“我一觉醒来,发觉独独我一个被浪冲到了方壶,可寂寞了。”
  这时他细察小椒神色,却见她青青白白一张面盘儿,不禁迟疑道:“秦姑娘,你脸色不大好,是怎一回事?”
  小椒唉声叹气:“近来头痛得紧,噩梦丛生,难捱得很。”郑得利说,“我替秦姑娘把把脉。”于是便伸出两指,搭在她腕节上,愈听脉脸色也愈青白。小椒问:“怎么了?”
  郑得利默然不语。他忘了,自在瀛洲时被玉鸡卫一掌穿心后,小椒便无心跳,也无脉搏,自然诊不出脉。他说:“嗯……嗯。脉细血虚。”
  小椒听了,脸色更白,道:“郑神医,你快写个方子来,救救我。”
  这时一个女侍过来,轻轻俯在小椒耳边道:“神女,谷璧卫大人、碧宝卫大人有请。”
  小椒没法子,只得向其余三人道,“总而言之,郑蹩肚没事儿便好,快快写个方子给本神女。我忙着呢,便不同你们说闲话了。”说罢提裙便走了。
  余下几人坐在凉亭里,目目相觑,看着彼此的眉眼,因失散多日的缘由,此时一见觉得格外热昵。方惊愚向郑得利细细相询,问的是在方壶的经历。楚狂听了半截话儿,却也被女侍叫走,说是姬胖子吩咐他要去行护卫之责。最后亭里只坐着两人,一位方惊愚,一位郑得利。
  方惊愚神色活暖,郑得利却似心有所忌。此时他想的是白环卫在方壶藏书阁里与他说的那番话,白环卫曾与他道,骨片有载,能出岱舆者仅有一人。他望着方惊愚,心绪缠结。
  方惊愚似也察到了他的复杂神色,问道:“怎么了?”
  郑得利自石桌上拿起青花海水壶,给他俩各斟一杯酒水。“惊愚,往后你们有何打算?欲要如何出岱舆?”
  “眼下有两事要毕,一是摸清去城关的径道和守备,二是要取到碧宝卫、白环卫和谷璧卫的血,才能启城关上的血饵锁。”说到这里,方惊愚眉宇不禁染上忧色,问郑得利道,“得利,你说你被白环卫看中,作了她举荐的人儿。你有否法子能近她身,取她一二滴血来?”
  这要求对郑得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儒生而言着实太难,方惊愚心里也直犯嘀咕,谁知此时郑得利手腕一翻,将一只血瓶递与他。
  “给你。白环卫的血。”
  郑得利口气稀松平常,反倒是方惊愚疑起了自己的双耳。他接过血瓶,翻来覆去地看。“你……你如何取到的?”
  “机缘巧合。”郑得利说着,心绪却麻缠着。这血瓶是白环卫自个予他的,因白环卫认定自己是可出岱舆城关的天选之人,故而予他血瓶也是顺理成章。但俗话讲,一条槽道喂不出一对壮头口,若他是唯一能出关之人,那方惊愚呢?就活该死在岱舆么?
  他心事重重,忽而问方惊愚:“惊愚,你一路以来,皆被人看作是天命之子,对此你作何想法?”
  方惊愚道:“坏极了。”
  “为何?”
  “因为旁人总将我当作‘白帝’,总待望我能做成骇俗惊世之事,而我也同被烙铁追在后头烫一般,不得不往前走,不得不去了毕他们的心愿。”方惊愚忽而扭头望向郑得利,眸子黑幽幽的,仿佛无念绪,却有种染风浸雪的忧伤。
  “得利,你知道么?我从未有一次觉得自己是白帝之子过。”
  塘水里鲤拐子一摆,水珠泠泠地响,像泪落的声音。郑得利怔住了,又问道:“那你为何想出关?”
  方惊愚目光如炬:“于公而言,我想寻到阻遏风雪之法,教黎庶免于苦害;于私,是想了却兄长遗愿。”
  郑得利问:“若只有一人能出关,而那人不是你自己,你又会怎样想?”
  问出这话时,他几乎费了千钧气力。舌尖重甸甸的,像压满了大石。他十分明晓,为了走到此处,方惊愚和楚狂究竟付出了多少辛酸血泪。那两人分明该是剧目里唱的主角儿,可而今却要被自己一个旁角儿占去功劳,太不公允。
  然而下一刻,方惊愚毫不犹豫道:“那我便做那人的垫脚石。”
  喉头忽而一哽,郑得利舌头打结。山明水净,日影在山那头放出如血的一点光,旋即是金线丝丝缕缕,阳光大放天地。在这日色里,万物仿佛烧起来一般,连他们也将被烧作灰烬。方惊愚注视着他两眼,目光灼热如火。
  “一路走来,因我那虚名头,万万千千人丧了命。为何只许他们为我捐生,却不要我为他们赴死?得利,只要有人能冲破岱舆城关,哪怕要我肝脑涂地,我也在所不惜。我不是白帝之子,我是方惊愚。”
  方惊愚垂下眉眼,望向荡漾的水波。涟漪扰乱了倒影,他的眉眼支离破碎。
  “我是为达闳愿,随时可摈弃的一枚卒子。”


第103章 雷动空肠
  客堂里,几张太师椅摆在中央,壁上挂满字画,张张像鰌蛇缠结。竹影在槛窗外沙沙摇动,满室的蜜香。
  几位头面人物在椅上舒坦坦坐着。小椒也在其中,然而毕竟拘谨,手指几乎将衣袖绞作麻绳。
  碧宝卫看出了她的困窘,笑嗬嗬地同她道:“好女子,莫吊着一颗心,咱们慢慢些吃茶,叙叙话,没甚么好怯的。”
  她声音慈和安舒,仿佛有一股魔力,教人心里宁平。小椒松了口气,然而仍死僵僵地靠在椅圈里。碧宝卫扭过头,望向姬胖子,笑吟吟道:“许久不见,殿下也生得好高大了。”
  姬胖子故作谦逊:“痴长了些年岁。”
  “我是望着殿下一步一个脚窝走过来的,当初一根小小豆秧子,如今却长得这般茁挺了。”老妇蔼然可亲地道,“打殿下小起,我便信您有一日能稳坐龙庭的。”
  姬胖子听此溢美之词,自然十分得意。碧宝卫又笑道:“总而言之,殿下登极,确是件大喜事,老身并无异议。只等白环卫首肯,不日便能治典了。”
  说到这处,众人忙转首去看白环卫,然而本应坐着人的那张太师椅却是空荡的。白环卫其人如水月镜花,从不肯拘于一处。姬胖子打哈哈道:“不急,不急,别日本王再去请示大人。”
  碧宝卫动着小脚,颤巍巍站起,在客堂里转磨,给每人都抓了一包利是钱。她时而同谷璧卫问短问长,时而捉着小椒的手体贴入微。她手掌粗糙短厚,不似惯养娇生人儿,似常劳作的农妇。一时间客堂里喧闹,人人皆觉着这老妇亲和,心头宽舒。
  小椒也不禁恍然。她自小便无亲故,是方惊愚养蓄她长大。但方惊愚毕竟一个脸孔死硬的木头橛子,纵待她极好,却哪儿似碧宝卫这样热切?她心窝窝热起来,不禁想着,若幼时有这样一位奶奶照拂自己,不知该有多好。
  正当此时,脑海里忽闪过一隙白光,她恍惚间想起零星片影。昏黯的堀室,一只同她紧紧交握的、皙白的小手,一串珰珰作响的珠链子,是深埋于往昔的记忆。再努力回想,却记不起什么。
  她忽倒抽一口凉气,因她抬眼一望,却见一片祥和的客堂里,竟有一个黑影立在墙缝边,静静地望着他们。
  一刹间,小椒以为自己又是在发恶魇。这段时日来,她总做一个梦——黑影舞爪张牙,夺去所遇之人的性命。她欲出声,喉里却似塞了一团茅草。只见那墙角的黑影徐徐上前,旁人仿佛都瞧不见其似的,依然乐融融地叙着话。
  黑影停在了碧宝卫身后,如狡黠的狼狐打量猎物。忽然间,它身形暴涨,血口大张,一片漆黑云翳登时遍布室中。一张嘴露牙流涎,即将咬下碧宝卫头颅!
  “住手!”
  小椒惊恐,禁不住尖叫出声。忽然间,黑影烟消云散。满客堂的静谧,所有人都望向她,错愕不已。小椒冷汗涔涔,扶着额道,“对不住,是我白日打睡梦,失惊大怪,惊扰了大伙儿。”
  谷璧卫早听闻她近日身子不安适,也不奇怪。他方才便在把玩一柄深堂琴趣扇,此时以扇掩口,看不清他神态,道:“神女今日身子抱恙,还是安歇片时罢。今夜治宴为碧宝卫接风,府中有厢房,神女若精神略好了,咱们盼您光降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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