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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骄狂(63)

作者:群青微尘 时间:2024-11-08 10:06 标签:强强 年下 欢喜冤家 美强惨 武侠 江湖 古风 热血

  陶少爷筛沙似的抖着,脸上染着惊恐的青紫。靺鞨卫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鼓励道:“幺儿,你应是有些话想说的罢?说出来给大伙听听。”
  陶少爷仍是抖,两片薄唇打着架,鱼吐泡似的。靺鞨卫又道:“你将那话说出来,便是光宗耀祖了。你的名姓往后将以金粉书于宗祠,受世代瞻仰。”
  犹豫许久,陶少爷终于颤声道:“我、我要举发方惊愚。”
  人群开始骚乱,有人站出来唾道:“呸!我认得你,你这千人骑的狗东西,平日里为非作歹,现今又来诬良!”
  骂声沸起,然而陶少爷却失了往日神气,也不回嘴,只顾打抖。他道:“方……方惊愚勾结关外瀛洲,集结边庭叛卒,伏于铜井村。我阴差阳错,正撞见其游士递密报,一着不慎,被方惊愚打断了两腿……”
  方惊愚冷声道:“瞎三话四,你是站是坐,你的腿是好是歹,和我有什么干系?”
  其实也不算得全然无关,毕竟这陶少爷半身不遂是因楚狂一箭射中了其肩俞穴,而楚狂发箭又是受了方惊愚的好友郑得利所托,然而方惊愚并不清楚其中关系,便也一口否定。
  邻人们也七言八语道:“是啊,你有物证么?凭什么诬赖方捕头!指不定是你纵情声色,得了上马风哩!”
  靺鞨卫道:“幺儿,这话倒是阿爷第一次听了。蓬莱黎庶皆为方小兄弟说话,阿爷也宁信他是铡驸马的包公,刚直无私,哪儿愿疑他是逆贼?然而此事事关天家之威,不可莽断,你若有方小兄弟是反贼的物证,便拿出来罢。”
  “孙儿……孙儿并无物证。”陶少爷嗫嚅道。
  有人喝道:“既无物证,你还在这里说什么狗屁话!全是歪曲构陷,诈害良民!”
  鼎沸人声里,陶少爷心颤魂飞,浑身战栗。他知道自己是在污蔑方惊愚,然而他今日不得不来。这是靺鞨卫的命令,在蓬莱,无人可违抗仙山卫之命,即便是血浓于水的亲骨肉,也只可对其俯首帖耳。
  他抬起头,白日耀耀,人群仿佛离他很远,他是孤身一人。目光下落,他忽而望见靺鞨卫的脸,无一丝神色的波动,却冰冷如蓬莱的风雪。老人不发一言,然而目光却在做无声的敦促。于是一刹间,陶少爷如陨深渊。
  陶少爷忽而觉得他的一辈子过得稀里糊涂,生时不明不白,死时也会是莫名其妙。阿爷说得不错,他便似一段朽木,唯一有用的是燃烧时发出的光火。
  一片沸反盈天里,他的手慢慢抚上膝上的剑,将剑鞘拔开,他在锃亮的剑刃里最后一次看清了自己惊恐的双目。
  “虽无物证,但我愿以性命证我所言非虚!”陶少爷猛然将剑横于颈侧,浑身离筋离骨地震颤,嘶声怒吼,“方惊愚乃白帝遗孤,无忠谨之心。留他一日,蓬莱黎庶必遭祸殃!靺鞨卫陶家世代为天家殚诚毕虑,我愿以死明志!”
  话音方落,他忽而狠命一抹脖子,鲜血顿时如泉喷溅!
  众人惊叫着向后退去,先前的非议瞬时止歇,无人再敢质疑方才陶少爷所言的真假。庭院里像铺了一地红毯。陶少爷软软地跌落在地,无光的瞳仁里映出靺鞨卫饱含赞许的脸庞。
  靺鞨卫阖上眼,脸上一瞬间挂上了深切的悲恸。他抚了抚陶少爷的尸身,将手中的含光剑高高举起。
  汹涌人潮里,他老泪纵横,声嘶力竭,咆哮声宛若雷霆:
  “皇天有眼,我孙儿今日愿以死作凿据,证明所言非虚——”
  “方惊愚乃白帝遗子,包藏逆心,其罪当诛!”


第38章 断港绝潢
  方府前人头攒动,众人交头接耳,嘁嘁喳喳。他们望向靺鞨卫的目光里有惊疑、有畏惧,但无人敢公开对其叫板。陶少爷倒在血泊中,已断了气。一旦有人胆敢以死证明自己的衷心,那便不会有人敢疑他所言的真假。
  靺鞨卫椎心饮泣,涕泗横流,然而一双老眼却依然明晰如炬。他回身望向方惊愚的面庞,眉若刀裁,英秀俊朗,竟与当年白帝形容有八九分相似,于是心里便有了底。他淌着泪,继而噎声道:
  “老朽与琅玕卫曾是故交,也曾与此子相熟。琅玕卫为瞒住此子身份,早年时待他凉薄,故而他养了一副冷性子,常胸怀叵测,心狠手毒。加之他又是暴君之子,留他性命,便是养虎为患!”
  老人张臂一呼:“仙山吏的弟兄们,将此人拿下,交予圣上定夺!”
  刹那间,数十把霜刃出鞘,对准方惊愚。方惊愚冷汗涔涔,现今这情势,无人敢违抗仙山卫之威势,也无人敢为他辩白。而他在雍和大仙手中所受的伤势未愈,方才又与头项一番厮杀,胸口剧痛欲裂,几乎支持不住身子,又怎能逃出生天?
  眼看着穿号衣的差人们围得密密层层,相逼而来,院里忽传出一阵清越的马嘶声。
  突然间,一匹黑骊横冲直撞,闯开人群!方惊愚吃了一惊,叫道:“招财!”
  那黑骊果通人性,双蹄一奋,踏倒几个仙山吏,冲至厢房前。方惊愚踩镫上马,牵缰立踭,让黑骊踢开人墙,喝一声:
  “走!”
  黑骊似一阵旋风,刮过庭院。在冲出院门的一刹,方惊愚的余光忽而望得人群里一个裹着芦花袄子、佝偻着背的人影,是楚狂。他提着一只刷马用的皮胶刷,神色静澹。莫非是他将黑骊放出马棚的么?他为何要帮自己?
  这念头仅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方惊愚一夹马腹,冲出院落。
  因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仙山吏们大多尚在懵神,直到靺鞨卫暴喝一声:“追剿逆贼!”他们方才抄起矛戈,涌出院去。
  一个时辰后,方家小院中一地狼藉。
  邻人皆被赶驱了出去,里里外外都被仙山吏们围得水泄不通。每间房门皆大敞着,仙山吏们蜂拥而入,一通粗暴翻找,椅凳箱柜横七竖八,便似要拆毁这爿小院一般。小椒大怒,冲上去与仙山吏们厮打,叫道:“一群腌臜奴才!凭什么动咱们家东西!”又对楚狂喝道,“楚长工,你功夫也不赖,拦着点他们呀!”
  楚狂当即抱着脑袋,油滑地哎唷叫唤:“姑娘,不行呀,小的头痛又犯啦,哪里打得过官老爷们?”他退到墙边坐下来,隔岸观火的模样。小椒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拿这疯子没法子。
  那些同她和方惊愚熟识的仙山吏们皆被喝令退去,余下的尽是靺鞨卫的爪牙。有人喝道:“滚开!方惊愚是逆贼,咱们是按规矩行事!”小椒叫道:“逆贼个屁!你们净会冤抑好人!”
  她拳脚甚是厉害,取出那串珠链子狂挥乱扫,确也撂倒了一片人。仙山吏们见她好生难治,便先调转矛头,齐齐向她围合而来,觑准时机擒住珠链,将她按倒在地。
  小椒被点穴尺打在身上,浑身又麻又痛。有仙山吏轻蔑地啐了一口,道,“你同逆贼住在一块儿,便是贼姘妇了,不如拿到下牢里,好教你同那姓方的相好去!”
  “直娘贼,乱吠什么?你爹妈不知是什么头口,方才生得你这只会怪叫的畜牲!快将扎嘴葫芦还来!”小椒骂道。
  那仙山吏大怒,方想扬铁尺痛打她一顿,却听得有人急急闯入院落,喝道:“撤退,撤退!不可动院里的住客和厮役!”
  小椒和那仙山吏俱是一怔,那仙山吏仍不信,道:“哪儿来的命令?咱们好端端地查这要犯的窝藏之处,为何要撤退?”
  “是靺鞨卫大人之命!”来人却大喝道,神色严肃,“不可伤家中之人,快撤出门外,不可越门槛一步!”
  ————
  一个时辰前,方惊愚策马而行,奔向春生门。一路上碰散不少摊棚,引得行客连连惊叫。一面驱马,他心中一面悔恨交加。难道自己真在蓬莱无立锥之地么?是不是当初他随“骡子”一起走了,便不会引发如今这闹剧?
  那时的他未启程离开蓬莱,是放心不下方家和悯圣哥,可现今他的牵挂又多了小椒、那些热切的街坊邻人们……方惊愚默默地想,兴许楚狂也算半个他牵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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