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臣当道(185)
见姜之渔久久不开口,童怜放下手中的毫笔墨条,以左手轻揉着肩膀,右手端起面前的汤药将其一饮而净。
干净了的药碗很快就被放在姜之渔面前,童怜收回左手重新执起墨条,又朝着姜之渔做了个请的动作。
见童怜依旧不打算开口,姜之渔吐出一口浊气端起空碗:“既然要活,那就努力活下去吧,别老是给我添麻烦。”
“童怜省得的,且放心吧姜大夫。”童怜笑着应下。
既然童怜都已经这么说了,姜之渔还能说些什么?他只能在离开前提醒了一下在屋外的苍布,让他每过半个时辰进去提醒童怜歇歇,每一个时辰进去给童怜扎针。
屋内的童怜自然听见了姜之渔对苍布的嘱咐,不过他的肩膀确实撑不下太久的抄写,于是便也没有开口阻止。
虽然当时的童怜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当苍布真的拿着银针到他面前时,童怜依旧有些抗拒。
他看着越走越近的苍布,心中无数次叹息,想着不过眼睛一睁一闭的时间便过去了。心中挣扎了许久,他最后还是停下了手中动作,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扣。
只是童怜还没来得及将上衣褪去,姜之渔便来了:“端阳驸马到了。”
如果来的只有姜之渔一个人,那他的语气定然不会是这样。思及此童怜迅速将揭开的衣扣扣好,又理了理衣襟:“请他进来吧。”
他的话音方落,姜之渔便将门一开,林锦榆就在他的身侧。
“去泡杯热茶来。”童怜对着还没来得及收回银针的苍布说。
林锦榆也很快将视线放在一旁的苍布身上,当他看见苍布手中银针袋时,眸中略带震惊:“童大人是身子有何不适么?”
“驸马见笑。”童怜略带歉意地朝他点了点头,“驸马此番可是为了端阳长公主的事情来的?”
见童怜这么开门见山,林锦榆自然也懒得进行一段弯弯绕绕的寒暄,直接说:“正是。听闻童大人寻到了下毒之人,我特地来看看,想求些证据好……好将下毒之人送入狱庭。”说着,林锦榆像是突然想起童怜还在身侧,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童大人见笑。”
狱庭是南朝最大的、也是刑罚最全的牢狱,只有谋害皇室帝王,抑或者所犯刑罚万分严重的罪犯才会被关入狱庭。
不巧的是现在负责狱庭的那位大人,似乎与林锦榆还有些私交。
童怜摇了摇头:“这次若非太医救治及时,长公主怕是......驸马爱妻心切,怜自然是能明白的。只是驸马也瞧见了,我现在并没有抓住真正的下毒之人,还请驸马再等等。”
“童大人还没找到?”童怜所说的显然与林锦榆听见的消息不符,思及童怜被季越责罚的事情,林锦榆很难不多想。
见林锦榆沉默,童怜自然是知晓他想多了的,于是连忙道:“怜确实从小厨房的厨子那儿知晓了些消息,也知道太医院这次所带来的马钱子是被何人所盗。只是这其中尚有蹊跷未曾查明,这才没有立刻告知驸马。”
“可我听说晏和裕已经招供了。”林锦榆问。
“是的,但是牵机药的主要成分虽是马钱子,但是那里头却又不止有马钱子。”童怜拿出一张崭新的宣纸,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药材的名字,“我这次过来身边所带的也只有两个大夫,不过他们皆说牵机药除去马钱子,还需要这些一起制作方能成功。”
林锦榆不懂药理,瞧着纸面上的内容只觉得陌生非常,他又问:“这些药材难道这次无人带上来么?”
“是。”童怜很快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而且晏和裕所偷的马钱子虽然能与厨子下的牵机药分量相同,可若是加上其他几味药材,马钱子用的可太多了。而且这中间最多不过两日,晏和裕从哪儿得到的药材,又是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制作牵机药?”
童怜骤然抛出两个问题,林锦榆就算再因为怒意不曾思考,也能发现其中的不对之处:“按照童大人的意思是,这牵机药是提前有人带上来,又蓄谋好了要栽赃给晏和裕的?!”
只是话一说完,林锦榆却骤然对上了童怜的眸子。两息之后,他便无奈地摇了摇头:“本官知晓了。”
童怜笑道:“那便拜托林大人了。”
第162章 来客
待两人谈完之后,苍布才“姗姗来迟”地将茶水泡好。可那会儿林锦榆早就没了喝茶的心思,只与童怜点头示意后便离开了。
原先便躲在屋外的苍布自然是听完了两人大部分的交谈的。他顺势将手中的参茶递给童怜,说:“大人喝些吧。”
童怜接过参茶小啜一口,继而道:“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
“我不是拾六。”瞧着拾六不在此地,苍布自然不会收敛。他轻笑道,“大人被陛下盯着不方便与山下的人通讯,但是驸马却是不受此约束的,特别是现在。”
童怜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所以我才说,明安实在是太过心软了啊。”
虽然季澄颜中毒在未查明凶手前,主要的责任都在童怜身上,可正如苍布所想的那样,总是在不该心软时心软的绥宁帝,定然也会为自己揽上一份责任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心怀愧疚的绥宁帝,又如何会在驸马想要亲自查案时将他的人拦在山上呢?而童怜总是能很好的抓住季越的这份心软愧疚,不管是季越对他,抑或者是对别人。
“那怎么不见他心疼心疼大人呢?”听见童怜的话苍布又忍不住说,“先前婥月就告知过他大人的肩膀不能操劳,这就五六日的时间,抄上五十遍的往生经,大人的手怎么遭得住?”
童怜说:“是啊,所以从一开始起,他就没指望着让我抄完。”见苍布神态似是不解,童怜补充,“他长大了些,知道要制衡我了。”
原先将祭祖之事交予童怜,便是因为当时情况不明,或者说因为心中的那一丝不忍,季越尚且不知如何“合理”保下童怜的性命。可现在百官知晓童掌印已经不能随意陷害,那季越的目的就已经得到了。他身为帝王,终究是不愿童怜能够重新掌权威胁到自己的位置的。
“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苍布不由反问。
童怜将杯中参茶一饮而尽,把瓷杯递给苍布,而自己则重新坐在了椅上,准备继续誊抄往生经:“等着吧。他估计快要来寻我了。”
要不怎么说童怜足够了解绥宁帝呢?傍晚时分,正如先前童怜所说的那样,季越还真就来了他的小院。
彼时童怜正被苍布按着针灸,好缓解用力过度、过分紧绷的肩膀,但是见季越来了,他也只能先让苍布离开,自己将衣裳随意披在了身上。只是他肩膀上的银针尚未取下,薄薄的衣衫被银针顶起了些,看着好不搞笑。
季越眉头微皱,视线仅在童怜肩上停留一息,随后便立刻收了回去,带着些许质问对童怜开口:“若朕没猜错,负责调查端阳皇姐中毒一案的应当是童掌印才是,如何驸马反倒更是等不及了?”
听见这话,童怜便知道林锦榆是已经派人下山了,于是不紧不慢道:“驸马是长公主之夫,关心急切些也是自然。”
见童怜如此左顾而言他,季越心中更是不耐。可他也知自己的心急会被童怜钻了空子,便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稍冷静些,至少不在童怜面前显露太多破绽:“掌印大人,你应当知晓朕在问什么。”
“是。”许是两人谈话间有阵微风卷入,童怜觉得有些冷了,忍不住扯了扯身上的衣衫,可正是这一动弹反倒让肩膀上的银针又刺深了几分,惹得童怜倒吸一口凉气。不得已之下,童怜只能将那半边衣衫褪下。
可就是因为这衣衫半褪的模样,童怜肩侧的一道疤痕却是明晃晃地撞入了季越的视线。
在童怜毒发的时候,拾六曾说他欠童怜的换不清,当时的季越尚不明白那是何意,于是叫人去将童怜的过往都调查了一遍。至此他也终于明白,童怜为何会在他年幼时身上便带着股淡淡的药香,又为何会在之后汤药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