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臣当道(260)
童怜骤然愣住了,他有一瞬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太过头疼产生的幻觉,还是季越真的亲了自己。
见童怜终于闭了嘴,季越反而笑了:“太医一会儿便来,怜怜一会儿再继续睡,好么?”
童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再看见季越,于是便干脆眼不见为净直接闭上了双眼。
头依旧晕乎乎,先前喝下去的酒终于逐渐上头,惹得童怜不自觉皱眉,全部的心力都用来抑制喉间的阵阵反胃。
季越原先是担心童怜烧得厉害,一会儿还要在将人叫醒喂药,好在太医诊脉后说童怜病的并不厉害,只是要注意莫要受寒,后半夜温度没再上去问题也就不大了。
听完太医的话,季越也松了口气,他让孟苋打了盆水又将巾布微微打湿,拧干后覆在童怜额上。
孟苋刚送完太医,一回来便瞧见季越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个动作,连忙上前道:“陛下这些活儿奴才来做就行了,您千金之躯……”
他的话还没说完,季越就摇头道:“你出去守着吧,我在这儿便好。”
孟苋好几次想要再次开口劝阻,只是季越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他抿唇想了会儿,最终还是弯腰领旨道:“奴才就在外头候着,陛下若是有事儿直接吩咐奴才去便好。”
作者有话说:
周三之前必定有一天双更!
第226章 在意
半梦半醒间,童怜能感觉到额上一次又一次被覆上冰凉的巾布,似乎听见耳边有谁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他想睁眼看看此刻在照顾他的人是谁,可每每即将睁眼的时候,却又抵不过缕缕睡意,不得已再一次闭上了双眼。
童怜的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或许说只要他病着的时候,睡得都不怎么安稳。
平日被他刻意忽视的一切都像是寻到了发泄口,只要童怜合上眼,梦中的无边血色就会将他尽数吞没,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都像是全新烙印上去的一般火辣辣地疼。
季越见童怜皱着眉小声嘀咕着什么,便回忆着年幼时童怜哄他睡觉时的样子,一下一下在他身上轻拍着。只是这样的动作似乎并不能安抚童怜,童怜的眉头越皱越紧,到后来甚至会刻意回避季越的轻拍。
见状季越就不敢多动他了,只能弯腰在他耳边轻喃:“怜怜?怜怜是难受了么?”
童怜像是被梦魇住了,他丝毫没听见季越的轻唤,他侧了侧身转而背对着季越,继而又蜷缩起了身子,一点点将自己埋入被褥之中。
季越虽然心里急,可却毫无办法。他想将被褥往上翻一点儿,免得童怜呼吸不了,可是当他的手触碰到童怜时,童怜就止不住发抖,甚至还在往床里头挪,搞得季越连碰都不敢碰他。
“朝朝……”季越深吸了口气,将沾着酒气的外衫褪下,直接坐在了床边,一边喊着“朝朝”,或是“阿朝”一边试探性地朝童怜的方向移动着。
虽然童怜仍然有些抗拒,但是对这个称呼的适应程度显然比“怜怜”高了不少。
看着缩成一团发抖的童怜,季越心中突然生出几分别样的情绪。
他不是没见过童怜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在他调查童怜过往的时候,他也知道了童怜身上的那些伤究竟从何而来。
有的是因为童正初,而最致命的那几处伤痕却是因为自己。
季越苦笑着将手落在童怜的右肩——他手中的长剑甚至将那里贯穿,那一次差点要了童怜的命。
然而若是要让他扪心自问,季越却是不后悔的。他只是不知道若是重来一次自己还会不会拿着剑指着童怜,也不知道自己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抵那两剑。
“阿朝……”季越苦笑着凑到童怜耳边,轻声问,“如果魏元承没有造反,我们还能和现在一样么?”
童怜并没有回答,或是说他甚至可能没听见季越的问题。但是季越却是知道答案的。
就算魏元承是镇北侯,就算童怜以前是魏元承之子,可若非童怜入宫、甚至说如果童怜没有遇见童正初、他还是魏朝的话,他不会与自己的关系这么密切,可同样的,还是魏朝的童怜,身上也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伤疤,至少——魏朝会是健康的。
季越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他不再开口,只是让童怜以他舒适的样子睡着,而季越也只是时不时探一探童怜的额头,保证童怜不会再烧起来而已。
童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他刚说话可启唇便是一阵无法压下的咳嗽。
“朝朝!”
季越因为担心童怜突然烧起来,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刚刚合眼,就听见了童怜的咳嗽声,于是立刻惊醒,他见童怜醒了下意识翻身下床。
童怜注意到季越眼窝处的青色,开口道:“陛下是一晚没睡么?”
听到童怜说这话的时候,季越刚刚给童怜倒完水,忍不住打了哈欠。眼见着自己打哈欠的动作被童怜抓包,季越自然不可能再说自己睡了,只硬生生转了个话题,问:“朝朝现在还头晕么?”
童怜敏锐地察觉到季越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些许变化,他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从季越手中接过茶杯,三两口将里头的水喝完,等他将被子递还给季越的时候,他才开口问:“陛下对微臣的称呼怎么变了?”
“因为觉得,你应该会更喜欢我这么叫你。”季越浅笑了一下。在童怜睡着的时候,他就将这个问题的答案设想了无数次,可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看着眼前的童怜,季越忍不住问:“朝朝,如果魏元承没有造反,你会不会……会不会比现在好一些。”
“或许吧。”童怜随口道。
其实他在镇北侯府过得并没有比宫中舒服多少。年幼时在皇宫虽苦,但至少自己不用为吃穿发愁,最多担心一下今日童正初又有什么折磨人的手段,而在镇北侯府……
至少镇北侯府还有娘亲。
但是没有如果。
童怜看向季越的眼神堪称平静,他问:“陛下想说什么?”
在童怜的注视之下,季越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朝朝你好好休息吧,今日的秋祢便不要入林了。晚些我会让孟苋给你送膳食与今日的药。”像是担心童怜误会什么似的,季越匆匆忙忙补上一句,“是你平日用的那种药,我后来让你府上的大夫誊写了药方。”
童怜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自然不可能在这些事上和季越对着干:“多谢陛下体恤,微臣遵旨。”
目送着季越离开,童怜却觉得季越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思考并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孟苋便掀开门帘进来了:“童大人可要沐浴?”
被他这么一提醒,童怜才意识到自己虽是烧了一夜,但是身上却没一点儿出汗后的黏腻、清爽极了。
孟苋注意到童怜的不自然,低着头回:“昨夜陛下担心童大人睡着不舒服,是以替童大人擦了身。当时奴才一直在帐外候着。”
若是孟苋不加最后那句话,童怜还没什么反应,可正是因为最后那句补充,童怜的脸却是不自觉红了。他努力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故意干咳了一声,说:“那便劳烦孟公公了。”
等自己浑身浸在热水中时,童怜才觉得自己缓过神了。他长舒一口气,在低头时不经意看见了肩膀的剑伤以及腰间的墨色刺青。
早在长宁元年的时候,他就已经让人将腰间的腾蛇刺青增了几笔变作其他纹样,但是这毕竟是在自己身上留了好几年的东西,即使现在已经有了修改,童怜已经能记起它原先的模样。
他沉默着从蛇头一点点往下摸,等到摸到蛇尾时又转而使用时间,在那上头印下一个极深的月牙痕迹。
一直到自己觉得受不了了童怜才将手指移开,继而将注意落在右肩的伤痕之上——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季越今天这么对自己的原因,叫自己“朝朝”的原因。
童怜放松了身子,让自己依靠在木桶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