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上(146)
迟早有一日,他会再度登临九霄之上,教这乾坤倒转、苍穹颠覆,教这日月从此换新天!
剑光落处,不仅是道人身形,连通天塔也刹那碎为齑粉。
坍塌高塔中皆是堆砌尸骨。这些魂灵本被困于妖塔,成为他人通天阶,此时在这凛然剑意之中被涤荡,重归浩然天地。
枯木道人连哀叫都没有发出,化为黑烟,顷刻间消散了。
殷无极久久地看着谢景行,仿佛从青年的背影中,窥见当初足以让众生拜服的圣人之魄。
他是如此惊才绝艳的存在,令人……死生难忘。
殷无极阖眸,复而睁开,眼中却是盈盈。
白衣天魂收剑,背后是废墟。他的神情冷静如冰雪,是无情无欲的仙。
天魂眸光没有落点,看向虚空之中,平静道:“圣人谢衍,已经逝去太久了。”
久到这世间秩序皆乱,久到妖魔鬼怪现了形,久到野心家藏不住尾巴,要动他留下的公理正义。
“那又如何?”谢景行双瞳灼着幽沉的火,他傲然拂袖,向天地旋身,说不出的疏狂。
“我归来时,众道朝圣,天命在我。”
第71章 许你长生
除灭妖道后, 圣人天魂负手而立,目光漠漠,不染凡尘, 好像前世的照影。
“圣人留步。”殷无极握住无涯剑的剑鞘,手腕一转, 拦住天魂脚步。
“何事?”圣人天魂循声望去。即使面对的是隔世的弟子,他的神色仍淡淡,看不出情感。
“当然是……”殷无极哑着声, 绯色眸光别样惊心动魄。
未等说完,他以剑鞘为剑, 身形一晃, 竟是欺身而上。
转瞬间,剑鞘化为漆黑流光,以凌厉剑式攻之。魔君攻势迅疾冷冽,天魂被迫应战。
“殷别崖!”谢景行心中重重一沉, 立即喝止,“那是我的天魂, 你做什么?”
“许久未与圣人过招了。”殷无极越是施展剑招,眸中越有隐隐有暴戾之气涌动。
“你的一魂一魄, 为记忆与修为的容器,复刻的是你最后的模样吧?停在什么时候, 五十年?一百年?”
“还是——你离开的那一年?”
魔君即使如此震怒,手中握的也不是剑,仅仅是一截剑鞘。他是绝不肯伤及师尊半分的。
谢景行紧紧咬住牙关, 抵死不认:“不是。”
殷无极冷笑一声:“师尊,别骗我。天地命之书,世上唯有三本, 魔宫就收藏一本。”
“命魂为根本,承载记忆因果;天地二魂,为身外化身——”
“其中,天魂归天路,承载修为,可寄托于外物。离去之时,定格亡者旧日形貌,宛然如生——”
殷无极侧眸,瞥向圣人天魂迟滞片刻的剑光,眸中似乎要溢出浓深的鲜血来。
谢景行执着无鞘的无涯剑,却见殷无极长发飞扬,终被凌乱的山海剑光割去一缕发尾。
殷无极像是在确定什么,虚划出一道又一道漆黑压抑的剑意,宛如浩瀚无涯的浪涌,封住了天魂的死角。
是的,死角。
但是圣人剑意,怎会有死角?
当殷无极用剑鞘抵住天魂的后心时,声音嘶哑的厉害。
他只能慢慢地吐字,每一句都像是淬着血,逼问:“你,为什么会看不见右侧的那一剑?”
“为什么会听不见背后的风声?”
“在我攻上来时,你为什么,没有把我的剑鞘直接挑落?”
“我的剑法是你教的,那对你来说很容易,不是吗?”
“谢云霁!回答我——”
天魂的目光漠漠,宛如冰雪雕塑的神像,缄默不言。
殷无极的神情骤变,像一头濒临疯狂的凶兽,一步一步逼上去,每一句质问,都是心上刀割锥刺的痛。
哪怕肺腑皆剖,肝胆俱裂,他也要弄清楚、弄明白!
“起初在雪中见你,你不曾直视我,亦未曾认出我的模样。”
“但谢云霁就算再自负,也从不会不看对手的脸。我相信,只要你看一眼,你当时就能认出我——”殷无极歪了歪头,残忍地堵死了他一切的借口。
他低哑地笑:“你听我的名字会收剑,说明,你根本不是认不出我,而是——看不见!”
“今日,我烧这通天塔,照彻满城为你点灯,你敢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
“你敢不敢?”
殷无极质问至此,心中已有定论,声音却悲怆至极:“谢云霁,你告诉我,你前世的五感,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天魂缓缓地转过身,靠神识引路,他能够表演的与常人无异。
终于能够正面直视对方,殷无极才看见,他漆黑眼眸宛如空洞的深潭,无论如何努力伪装,也凝不出焦点。
更别说,照出殷无极的脸。
谢景行微微阖眸,心中知道,今日一劫逃不过了。
他心中已有决意,先是对天魂道:“你先走吧,我来安抚他。”
天魂只承载了破碎记忆,本能就是回归主魂。今日过来,他本想寻找机会合魂,但殷无极这个状态,绝不是合魂的好时机。他又被揭露了状态,倒是他在给主魂添麻烦了。
谢景行苦笑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当年的安排……”太匆促,也太残忍。
圣人天魂对他点了点头:“保重,他就……交给你了。”
不需要言语了。天魂转身离去,谢景行弃下手中剑,向他远远看来,眼神平静到令人窒息。
一切都像是某种预兆。
那一瞬间,殷无极连骨髓都凉透了。
剑中帝君曾经稳定至极的手腕,如今抖得厉害。当啷一声,他握不住剑鞘,让其坠落在地上。
殷无极神色怔怔,轻轻地歪过头,凝视他,像个茫然的孩子。
“师尊,天魂不回答我,那您告诉我,好不好?”
他每一次呼吸,嗓子都如同被刀割,往日优美的腔调近乎破碎。
“你告诉我、你说……你当年,到底为什么……”
“别崖。”谢景行见他情绪激荡,隐隐有疯魔之相,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想要去握住他的腕子。
可是,殷无极竟然倒退两步,用力挥开他的手。他很少对他的触碰,表现出如此激烈的排斥。
谢景行僵住了。他缓缓放下手,咬紧牙关,克制住自己也同样失控的情绪。
天魂失去的是五感。只是简单照面,殷无极都能发觉不对劲,更别说试剑了。
他是魔道的帝君,又怎会连对手的状态都判断不出来?暴露是迟早的事情,但是……
现在的他,根本无法去面对殷无极的诘问。
“你打定主意踏天门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圣人用心血浇灌出的弟子凝望着他,眸似滴血,仿佛说出每一个字,都要抽去他浑身的气力。
殷无极嘶哑着嗓子,固执发问:“你踏天门的时候,又遭遇了什么?竟然让你差一点身死道消,五百年才能兵解转世?”
“我不能说。”谢景行阖眸。
若是说了,他一定会疯。
“师尊,你不是舍不下儒宗,舍不下儒门三相吗?为什么要走,你回答我!”
殷无极几近绝望时,竟是搬出了他平日避开不提的师弟们,试图去从他眼中找到一丝留恋,可他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咬牙切齿:“谢云霁,你可真是个骗子。倘若你一心大道至上,当年就不会把灵骨挖给我!”
“缺少一颗灵骨,那意味着什么?你贵为圣人,难道不知道吗?”
他嗓音嘶哑,指尖按住肋下三寸:“你就算要走,好,你来九幽,再剖一次我的肋下,把我杀了,把它取走——”
就算取骨的结局是被心魔侵体,再被谢衍一剑穿心,也总比看着他坠下九天,要好得多。
“你敢去飞升,哈哈哈哈……灵骨缺一,修为大损,五感失灵,你就敢去飞升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