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上(440)
他如今一身帝骨,手握北渊龙脉,面对这些屠戮他百姓的魔,无涯剑正在近乎愤怒地颤动着。
殷无极不带感情地轻笑一声,面上生寒,道:“蓝岚!你不远万里,犯我领土、屠我百姓、毁我城池……”
“幸而我启明城,上下一心,誓死抗敌,英勇无畏,直到——我活着从那个炼狱归来。”
殷无极的声音,字字带血,凶戾非常。
“今日,我将用你们的血,告祭枉死的冤魂、战死的将士、倒在屠刀下的每一个生灵!”
“前来受死,蓝岚!”
第225章 王于兴师
就在殷无极归来的号角响彻全城时, 银发灰眸的少年刺客站在角楼上,略略向下看去,白色斗篷猎猎, 像是振翅的鹰。
极目之处, 城主府燃烧着赤火, 照彻黑云之下。
聚拢而来的启明城魔修们,仿佛受到了城主归来的激励, 冲天魔气与城池共振, 纷纷举起武器,以这艳烈的火为背景, 迎向刀枪与剑戟。
“城主已归!胜利在望了!咱们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谁他娘的在九重山暗算我们城主, 老子拧掉他的脑袋!”
前来攻打城主府的不是蓝岚, 而是蓝岚的副将何不为,性情是一脉相承的暴戾, 献策悬尸以动军心的便是他,堪称阴损。
听闻殷无极归来,何不为也一时有些心神动摇, 但他还是挥动起双斧, 走过之处,皆是劈裂高墙、毁坏建筑、恣意屠戮, 只为一时痛快。
凤流霜穿着干练的白色衣裙,电光火石间, 水袖便缠住一名敌人的脖颈,紧接着软剑划过, 剑尖滴落的一滴喉头血,如同女子的眉间朱砂。
“将夜大人,您要做什么?”
她看向那角楼之上的少年身影, 心中似乎有了什么预感。
少年刺客这些时日一直住在风雨楼,她是除了殷无极之外,最了解刺客超越境界的真正实力的,于是对他更为敬畏。
少年向下往了她一眼,扬手掷下一枚鹰的尾羽。那羽毛似乎有灵性,飘荡到她的掌心之中,上面系着一卷用魔气凝成的讯息。她甫一读完,立即仰头看去,却见刺客早已不在原地。
凤流霜深吸一口气,她一拂黑发,看向黑夜里轻灵的女子们,寒声道:“姐妹们,乐舞,敌军的大部队要攻上来了——”
凤流霜守卫在城主府附近,身后不远处便是六工七坊的入口。
此时,作为政治中心的城主府被柳清炸毁,吸引了绝大多数的兵力。而六工七坊此时却尽数熄灯,沉默在黑暗之中,让启明城的象征替它们燃烧。
那一片耗费数年建造起来的设施,蕴藏着启明城全部的炼器潜能。若想要重建启明城,只要保住这里,便不是难事。
而守在六工七坊的程潇,此时那平时总带着笑模样的脸,却沉在一片黑暗之中,瞳孔中倒映的是连细雨都浇不熄的冲天火焰。
大量重要的军需、米粮、魔晶石已经被转移。但是时间紧急,无法彻底转运龙隐山,所以被程潇分散着藏入了地下仓库。
剩下转移不走的,由少许留守的商队成员守着,如果敌人真的打了进来,他们会效仿城主府,宁可炸了,也不会让敌人得到这条炼器流水线。
“圣人啊,无涯君已归,启明城危局将解,勿念。”
程潇在微弱的夜光里,落下最后一笔,然后卷起纸张,塞入机关鸽足上绑着的竹筒里放飞。
他很快回头,因为匆忙没拿猎刀,竟是失手显出几分曾经在仙门的功夫,却顾不得藏拙,左手凝出一杆秤,好似能称量天下。
“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于百家之道无不贯综”,他竟是杂家中人!
他厉声道:“什么人?出来!”
在漆黑的雨夜里,许多如同无骨的魔修从墙壁中穿过,他们的身体猩红,像是一滩流淌的血泥。
是修了邪法的魔修!
在魔洲断代的传承中,大多数魔修锻体,走的是至刚至猛的路线。少数人有法修天赋,例如炉鼎体质,又或是从他道入魔者,直接将灵气化为魔气,兼采两道之长。
而最特殊的一类魔修,便是修了邪法的魔。
他们甚至不能称得上是修士,而是以残杀、噬血著称的魔人,更有以人炼蛊、血祭、人牲等邪法。
在仙门看来,这类魔修实在是下九流。但是在魔洲来看,修邪法会更快变强,在崇尚力量的北渊,互相杀戮如家常便饭,没什么罪过比弱小更重。
“桀桀桀桀桀……”
滑动过墙壁的血泥发出古怪的笑,让程潇警戒地看向四面八方,似乎在判断方位。
下一刻,一名商队护卫猝不及防间被血泥盖在头上,发出凄厉的惨嚎声。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后,几根残留血肉的骨头从血泥中掉出来,让人浑身的汗毛都要倒竖了。
“什么东西!”程潇头皮发麻,竟是倒退两步。
漆夜的天空,有一道闪电划过,程潇的脸色苍白如雪。
殷无极兵至外城风陵街时,内城围绕着六工七坊的守卫战彻底打响了。
最先袭来的是几日悬而未决的落雨,在黎明前的黑夜倾倒而下,宛如一场疯狂的反扑。
而本该被雨浇熄的火,却蒸腾成雾气。一切都陷在暗淡的黑暗中,在乍明的闪电中,战士们幽幽的眼睛比繁星更亮。
雷雨之中,城主府废墟之下,传来琵琶的一声催寒。
与启明花灯节的盛景不同,这战场上的乐舞不复当日华彩盛况,反而因为还活着的人数寥寥,乐舞也显得颇为伶仃。
那一日的风雨楼女子们,水袖如浮云,柳腰如春水,脚踝的银铃摇晃,赤着的双脚落在鼓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那是在为她们心中的盛世而舞。
而如今,大雨之下,城池已破,她们却在废墟上起舞,不是为了对入侵者奴颜媚骨,而是把看似绮丽的乐舞,化为夺人性命的杀招。
“君且听,那塞外边声起,那春风——渡我关!”
同样的唱词,比起当初的婉约柔美,此刻却更添几分杀意凛凛。
白衣女子怀抱一柄白玉琵琶,站在城主府前倾倒的双面鼓上,水袖舞动,腰肢旋转,高声唱来,如那振翅的白鹤,啼血的杜鹃。
鼓声传来,咚、咚、咚——
那些拿起武器御敌的魔修,好似也受到了这奇迹的力量鼓动,他们喘息着,又一次站了起来,看向那立于鼓上的女子们,在残忍的血色与灰暗的夜色中,唯有她们是美的,明亮的,是战场上的花。
凤流霜拨起琵琶,又唱道:“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人群中,亦然有人以雄浑的歌声而和,道:“……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明亮的剑光与术法,照彻这亮若白昼的雨夜。长夜将终了。
外城风陵街中,殷无极长剑在手,站在长街的尽头。
玄袍的青年看向那从内城中走出的男人,右手缠着饮血的软鞭,一身披挂,魔气磅礴,便是前来迎战的大魔蓝岚。
作为离渡劫期只有一步之差的存在,蓝岚在北渊的资历也是极老,又素以诡诈闻名,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
“殷无极,你真是可恨,为何不死,缘何不死?”
面对自己投入大军,却即将功亏一篑的事实,蓝岚的神色极其阴沉狰狞。
蓝岚看向他背后簇拥着他的北渊大魔们,更是古怪地笑了:“诸位莫不是看走了眼,这个仙门叛徒有什么好追随的,他不过区区渡劫初期,入魔才堪堪一百年——等等,你不是渡劫初期?”
他的声音蓦然变了调,牙齿森然作响,道:“你是何时进阶的?”
殷无极没有回答他,而是一步一步,那已成废墟的道路上踏血而行,好似他光是寻到自己要走的路,就已经跨越了漫长的千年。
春去秋来,在这孤独大道上行至如今,他流了多少血,又付出了多少代价?
他拥有的很少,却总是被轻易夺去。从仙途、师尊、到启明城。每一次他敞开心扉去对待什么,结果却重复一次又一次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