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上(443)
剑魔的后事与孩子们的安置,他指派了人留下处理,然后接着前行,来到了最后的战场,城主府之前。
“城主……是城主回来了!”
“殿下万岁!”
与脸上点燃了振奋的启明城战士不同,岚苍城的余党则是面色一片灰败,有人近乎顽抗地向殷无极发起进攻,黑色的火焰却转瞬间席卷了他们,让那些攻向他的人灰飞烟灭。
大魔的黑袍临风,踏过黑火,踏过血海。
人群如分海,殷无极走过时,魔修们也纷纷退开,浩荡的战场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每个人都注视着他,好似仰望着他们的神。
战场的尽头,银发的少年刺客提着何不为的脑袋,疾步走向黑袍的大魔,他的身侧,白衣的女子执剑,衣袂飘扬,仿佛未来魔君身侧的暗影。
将夜收起袖剑,看向在短短的时光中经历大变的男人,他将一切个人的情绪封于心底,脸上不再有平日那种温和平静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王的孤高。
“这是预付。”将夜将头颅掷于地下,看向那神情微动的男人,仰起头道,“你助我报仇,我助你霸业。殷无极,我跟着你了。”
第227章 何为君臣
启明城危局解开。青君、蓝岚一系大势已去, 退出北渊洲尊位之争。
战后事务繁杂,一切都要由殷无极定夺。而城主府已玉碎,亟待修葺, 暂时无法处理事务, 殷无极就临时落脚萧珩的将军府, 将启明城的中心暂时转移,连轴转了三日。
“殿下呢?”萧珩疾步走入府中。
“还在书房里见客。”来往的魔修对他行礼, 答道。
萧珩这几日在点检整编狼王军。除了隶属于殷无极的城防军之外, 萧珩的狼王军是此次战争中牺牲最大的。
他带去九重山的狼王军,最终回来了一半, 这还算好的, 城中的牺牲就更为惨重, 编制只留下了三分之一。
在大规模搜寻过城墙到外城的战场后,幸运的, 能找回遗骸,不幸的,只能留下一块牌子。灵柩归于军中时, 整个军营的气氛都压抑无比。
而另外一件让萧珩头疼的事情, 就是对他离城一事,悬而未决的判决。
近日在城中行走时, 知道他去救主君的人,对他十分理解感激;但是更多的是辨不清九重山战局的重要性与危险度, 只知道他临阵离城,未能与他们共荣辱。
结合“背主的狼王”在北渊洲烂的不行的名声, 他们对萧珩更是白眼相待,若不是碍于城主面子,就得啐他一口了。
萧珩哪能与他们一般见识。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 他便停住脚步,立正挨骂。反正这些年来被骂的多了,也不掉块肉,而且他们顾忌他是大魔,到底也没人敢与他动手。
但这一幕倒是惊奇了不少远道而来的大魔。
对他们而言,修为等级是一道天堑,有些人恨他们,顶多背地里骂上两句,脾气一上来,早就开屠了,又何必多费口舌。哪有萧珩这样骂不还口的大魔,竟还能好脾气地忍下这些。
只要在启明城呆久了,他们就会知道,连城主都能被当街拦下痛骂,城中所有高位魔修都得遵从这一规则。
“这刀总悬在头上不是事儿,多少给个痛快吧。”萧珩这样想着,推开了书房大门。
萧珩向来不亏待自己,将军府邸虽然称不上十分豪华,但总归不差。甚至,都比朴素的城主府好点儿。
当然,他弟平日也对他的越制没什么意见,甚至偶尔还来与他喝喝酒,送他点从仙门淘来的新奇物件。
他刚一进门,穿过屏风,在书房里没见人影。他又折回进了内室,便见到斜倚在美人靠上的玄袍青年正半阖着眸,眼角下一片青黑疲倦,连日的衣不解带,让他的衣料有些皱褶,不复平日的严谨端肃,长袖撩起时,握着的账本都要坠下来了。
“怎么要睡着了?”萧珩习惯性地向前走了两步,打算像以前吃酒醉时,把不安分的主君扛回床上睡。
但萧珩此时却有所顾忌,顿在了他的三步之外。只听他叹息一声,单膝跪在了他的脚边,等待他苏醒。
殷无极吞噬龙脉之后,又马不停蹄赶回城中,如狂风席卷城中战局,又昼夜不歇地处理战后诸多事务。从清点损失、安置灾民、安排投奔启明城的大魔到为将士收敛尸骨,事情虽然千头万绪,他却做的忙而不乱。
萧珩有时都在想,他哪来的这么多精力,竟是不会疲倦的么?
而今日一见,只见殷无极的脸上带着苍白病容,身量也因为战事折磨清减了不少,修长躯体下却仿佛涌动着不熄的熔岩,支持着他如长明灯一样不断燃烧,昼夜不灭。
但他人又岂是烛火,他燃烧的又是什么呢?萧珩的眼神一暗,拳也紧紧地攥起,又无力松开。
“你来了。”殷无极其实只是假寐片刻,在萧珩踏入内室时,他就醒过来了。但是他眼皮沉重的仿佛在打架,歇息了片刻,才略略支起身,侧眸看向跪在他脚边的年长将军。
共同经历大变,萧珩眼睛里漫着血丝,下颌又染上青色的胡茬,看上去颇有些萧疏落拓,疲倦刻在了他的眼睛里。
他极有为人臣子的自觉,跪姿很标准,脊背挺直如松,且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可想起他所做的事情,他此时大抵是在装乖了。
“起来吧,不必跪着。”殷无极把披散的长发拨到身后,用单手支着坐榻,站起身来。
“主君觉得困,就再睡会儿。”萧珩看他的账本落在坐榻上,黑袍底下的手腕苍白瘦削,血肉里仿佛涌动着非凡的力量,同时也在折磨着他,于是语气温和了些,“我再跪一会,不妨事。”
“明日,我会举行全城大葬,祭祀在战争中死去的臣民并落葬,你的事情,会一并给个交代。”他拖曳着宽松的长袍起身,拉好衣襟,将他浅眠时的疲乏收敛起来,然后路过他身侧,声音淡淡。
问题是什么交代。他语焉不详,萧珩更是有些进退踯躅。
因为拿不准他的心思,萧珩主动道:“擅自离城,不遵命令一事,是我之过,你若惩戒我,我立正挨打,但是……”
“但是什么?”殷无极并不急着给他答案,而是走到桌边,将温好的酒从滚水中取出,倒了两盏,“萧重明,过来坐下,酒刚刚温好。”
他这个态度,嘶……
萧珩此前在他面前颇不恭敬,甚至屡屡越制或是不尊命,一来是自认是过命的兄弟,殷无极不会与他计较,二来也有些试探的意味,想看殷无极能忍他到几时才会讲明。
平日里,他不尊令的确无妨。可在关键时刻,他自顾自的做了违背命令的选择,问题可就大了。
虽说结果证明了他是对的,及时救下了殷无极并且送回城,却也直接造成了启明城因无大魔坐镇而城破,这样的责任,终究要有人来背。
若是让萧珩自己来处理,他亦自认犯了大忌,定是要被处置的。何况如今殷无极麾下已有不少大魔,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羽翼未丰的少年,他若还是摆不正姿态,哪怕这次有功被放过,那下一次、下下次呢?
“坐吧,将军九重山救主,一时传为佳话。我有那么可怕,非得要你背着藤条来见吗?”殷无极撩起广袖,亲手替他斟上一盏,见他不动,便又替自己斟了一盏,饮上一口,“方才为城中大丧斋戒沐浴,本想继续去处理事务,却没成想,在里间的榻上睡着了……”
“你是该睡上一阵,咱们修真归修真,不睡虽不会死,但总不入眠,对你的精神无益。”萧珩的语气难免又带上几分兄长的关切,似乎想揉一下他的脑袋。见他抬眼,将军才颇为尴尬地收回手,掩饰似的端起酒盏,饮了一口酒,一时间酣畅淋漓,“劲儿真大,哪来的好酒?”
“城主府没了,酒窖里藏的陈酿自然也烧光了,这一坛神仙酿,是我以前藏在你这儿的枯树下的。”殷无极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也低沉下来。
“方才凤流霜来过,告诉我……柳清的尸首没能找到,连常用的器物都随着府邸一起烧尽了。现在她问我,有没有什么柳清曾赠我的东西,大家打算凑个衣冠冢,我仔细清点了一下,他竟是送了我不少东西,文帖、字画、还有些采买来的新鲜玩意,只是当初我未曾在意,便都收在了袖里乾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