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上(79)
师尊掌握了他身上所有的傀儡线,不过是一笑一怒,都叫他七情牵动,似疯似癫,却无可奈何。
他用手肘遮住眼帘,低笑着,却是近乎绝望。
“你真是会拿捏我啊,谢云霁……”
第40章 帝尊绝色
“刚才去杀人了?”
雨水早已冲淡了血迹, 在帝尊的玄袍上并不明显。
谢景行掌着灯,看向他脖颈处,眸光幽深, 语气起伏虽不明显, 却有着独特的压迫感。
殷无极不答, 只是侧过头去,似乎想隐瞒什么。
谢景行沁凉的指尖拂过他的脖颈, 伸手扯开徒弟玄色描金的衣领, 果然发现一条血线, 已经结了薄薄的痂。
方才他心魔翻涌,魔纹显出,伤口在血色纹路中不太明显。
现在魔纹褪去大半, 那差点割开他脖颈的伤痕便浮现出来, 像是白瓷上的一道突兀裂纹。
“这伤痕,哪里来的?”
“先生何必追问。”殷无极眸子微阖,语气讽刺, “魔宫的事务, 与您没有关系。就算北渊有所图, 道门的事务, 自有道门之首来管, 哪里需要您这位前圣人插手?”
谢景行捋着他的发尾,轻轻拭干雨水,心里却知晓,殷无极在撇清关系。他不想说。
至尊道体无痕, 哪怕殷无极并不动用魔气,洇染床褥的雨水褪去,又重归洁净。
他换了一个提问的方式, 道:“你遇到了什么人,让你反应这么大,连心魔都压不住了?”
殷无极压着骨子里沸腾灼人的魔气,忍了又忍,阖上眼眸,嘶哑道:“先生可知道,今日本座为何会来找您?”
“为何?”
“道门散播传闻,红尘残卷在宋澜手里。”
他说的轻描淡写,其中却极为凶险。
虽然宋澜只是半步圣人,比他的巅峰尊位差上不少。但这毕竟是仙门腹地,他孤军深入,不占主场优势。
“所以,你遇到了宋澜?”
“是我大意了。”殷无极别开眼,为了掩饰本意,故意扯开话题,“本座为红尘卷而来,觊觎圣人遗物,您不斥责本座?”
红尘卷是谢衍的法宝,在修真界素有“半部天书”之名。
天劫之后,圣人尸骨无存,法宝一分为二,儒门三相只找回了其上半卷,封印于圣人庙,下半卷却一直散佚。
直至最近,宋澜放出红尘残卷的风声,才引起各方窥伺。
当然,无论是何等龙潭虎穴,但凡涉及圣人,帝尊必然会走上一趟。
“有何可斥责的,圣人谢衍身故,遗物自然泽陂弟子。你是我的弟子,若是需要,自取便是。”谢景行并不在意这点。
“再者,如果帝尊想要红尘卷,早在四百五十年前,就带走了,何必等到现在。”
殷无极本是合衣平躺,手搭在腹部,等待涌动的魔气平复。
听他这般理所当然,他又是一噎,道:“那是儒门圣物,本座与您仙魔道统相别,哪能这般随便——”
谢景行用清水擦拭他的伤口附近,与他闲话。
“红尘卷留在儒门也是摆设,若是飘凌他们三个能用,还会被宋东明欺负的这么惨?你若能用,就是继承了为师的道,当然能拿去用,红尘卷自然也没意见。”
他态度太淡然,殷无极也沉默了,半晌才道:“这又不是什么不值钱的小东西。”
“大道之行,吾若是走不下去,说明圣人天命到此为止。那吾宁可把薪火传下去,替后来者铺路。若是你接得住这‘道’之真意,这大道就由你来走。”
“师长,为弟子铺路,岂不是天经地义。”
“……圣人磊落君子。”殷无极闻言,轻吐出一口浊气,却像是遥远的叹息。“是本座狭隘。”
谢景行为他敷了圣人珍藏的药粉,但他至尊道体上的伤势,却迟迟不见好转。
谢景行看出那熟悉的剑痕,不动声色地问道:“别崖。这伤,是怎么来的?”
殷无极当然不肯答,阖眸作势要睡,道:“本座困了。”
谢景行哪能让他轻易糊弄过去,眸光锐利,揉捏着他的耳垂,低眸逼问:“你的心魔,又是被什么引动?”
殷无极的武力值极为强横,仅仅是半步圣人的宋澜,在他面前讨不了好,他又怎么可能被引动心魔?
殷无极见蒙不过他,又被捏住了耳垂,有些不情愿地道:“红尘卷不对劲,上面……有圣人的剑意。”
“我的剑意?”谢景行看着他,拂过他伤口周边时,却起了无名火,“仅是如此?”
他冷声道:“就算是我的剑意,你也不该如此动摇失控。陛下金尊玉贵,明明能避过,又何必如此损伤自己。”
殷无极不敢看他漆黑的眼睛,继续向他透露消息,道:“本座怀疑,你的神魂不稳,记忆不全,并不是在天劫之中受损,而是有一魂散落在红尘卷之中。”
若是红尘卷目前还为圣人天魂所有,那么他只要成功合魂,就能直接收回修为、记忆与魂魄,圣人境的魂魄与修为归一,别说夺回红尘卷,重回圣位也不是问题。
但是,从现任仙门之主、长清宗宗主宋澜的手中拿回红尘卷,谈何容易?
谢景行心思一转,终于捕捉到了他的隐瞒,厉声问道:“你又是如何猜测到,我有一魂藏在红尘卷中……你看到了?”
殷无极笑而轻叹:“瞒不过您。”
谢景行见他承认,眸中似有寒雪般的怒意。
“只是匆匆一面,本座料想,那大概是你缺损的天魂。”殷无极虽然方寸大乱,但情急之下,还是试探出那魂魄的底细。
只是他身带魔气,又触碰到儒门圣物红尘卷,谢衍残魂记忆不全,立即被惊动,陡然刺来如雪的一剑。
他乍一看去,见到谢衍如冰雪的外貌与山海剑意。
哪怕只有一瞬,他怎能不心神动摇?
他分不清真与假的边界。
在今夜的滂沱大雨之中,他自封魔气,黑袍逶迤,浑身湿漉,彷徨游荡于无人的街道。
他只觉天地偌大,路至穷途,长歌当哭,却无处可去。
所以,他才会深夜寻到故人的窗前,只为确认谢云霁是当真从天劫中活了下来,而不是一场美好的幻觉。
殷无极阖上眼,将那些涌动的心魔藏在眸底:“我确信无误,那是山海剑意。天魂寄身红尘卷中,仅保留了圣人谢衍的修为与外貌,没有太多记忆。若是您是在天劫之前,就做出这种安排,很不寻常……”
“到底是主动安排,还是被动兵解。您若是想不起来,就只能得去问当年的圣人谢衍了……”
殷无极走遍五洲十三岛,寻了五百年的圣人踪迹。
时间实在太久,连儒门三相都放弃,相信师尊死了,他却从来不信。
兴许,他就是靠着这点希望吊着命,才活到如今。
直到现在,圣人以“谢景行”的身份回归,证实了他一直以来的坚信——
“果然,谢云霁无所不能,连自己的命和魂都能拿来做局。”
出奇的,帝尊并没有再质问他的隐瞒,只是叹息。
“本座没有圣人的心计筹谋,更没有圣人的冷酷心狠。在九幽之下,您连天劫都守口如瓶,一个字也没有透露给我。这些线索,都是我后来拼凑出来的。”
谢景行深深看向他,却看帝尊支起身子,用力握住他的手,纠缠着他的五指,在他手心认真描画着什么。
“圣人啊,若是您不记得,我会告诉你,这些年寻到的一切线索。当年飞升,您的种种安排虽然仓促,并不像是毫无准备……”
他絮絮地说着些什么,都是些散碎的线头。
“我拜访过药王,他说,我在九幽下饮的压制心魔的药,药引是……”殷无极的嗓音沙哑,良久才道,“圣人的血。”
“为什么?”他问罢,见谢景行沉默,也习惯性地垂下眼。“也对,我们不是血盟,而是宿敌。您从来不会向我解释您的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