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上(446)
此时的狼王军通红着眼睛,手中拽着锁链,近乎是把仇人的脊背踩在脚下,狠狠地让他们跪在祭台上,腰间别着的刀雪亮无比。
而站在他身侧,注视着这一切的萧珩,此时的神色却有些复杂,却是想起了昨日的交谈。
在短暂的试探后,萧珩问及殷无极要如何处置那些还在牢狱中的俘虏。
而殷无极就端着那样温和的浅笑,支着下颌,坐在一片温暖的春光中,轻描淡写道:“战犯又不是俘虏,若我说,想要把他们都杀了呢?”
此言一出,连战场上的杀神萧珩,都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张了张口,想要劝诫什么,但他看着殷无极那双弯起的绯眸,里面明明没有杀意,却处处皆是杀意,明明是炽热的颜色,却如寒霜冻雪。
良久,萧珩才说了一句:“俘虏有三千多人,你是疯了吗?这样的杀业一造,谁还肯降你?”
“萧重明,我要用他们的脑袋筑京观,不要拦我。”
殷无极支颐,略略勾起唇,明明是墨发绯眸的昳丽模样,但萧珩却看出了蕴藏在他骨子里的疯魔。
“你若觉得这不符合你的为将之道,就由我来亲自动手。你若忍不了,想走,想留,或是想取我脑袋,就尽管来。”殷无极看向他,笑了。
“殷无极,你……”萧珩几乎拍案而起,他的双手撑在桌上,逼近他,“你不是要走王道,而非霸道吗?这难道是你的‘王道’?”
“怎么,将军觉得我变了?”殷无极曲起指节,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似笑非笑,却有几多疯狂。
他又低笑:“或许不是我变了,只是你不了解我罢了。怎么,狼王萧珩觉得我不配为王,要叛我,要杀我了?”
他们僵持片刻,殷无极见萧珩的脸上浮现挣扎的神色,心知吓到这里便可,不能逼他太过,便又打算告知他真正的处理办法。
他却听到,那个把原则看的大过天的将军,重重地砸了几下桌子,像是在发泄什么。恼怒,不甘,还是无可奈何?兴许都有吧。
殷无极像是觉出了几分不一般,噙着笑看着他。
萧珩紧紧握着拳,似乎在压抑什么,最终还是无力地松开,以手覆面道:“罢了,罢了。不就是要个京观么,我来替你杀,替你修……别脏了你的手。”
萧珩的思绪回到现实,却听到殷无极冰冷的声音响起。
“这四百余人,手上皆沾有十人以上的鲜血,其对我启明城犯下的滔天罪行,无可饶恕,今日便要了他们的脑袋,以他们的血,祭奠我启明城将士的不灭英魂。”
“斩。”黑袍的大魔平日总是弧度优美的,噙着笑意的唇,此时却像是刀锋,上下一碰,便吐出致命的判决。
狼王军举起饮血快刀,面对这些昔日是侵略者,如今却是阶下囚的罪人,忠实地执行了城主的判决,心中却是为同袍报仇的极端畅快。
祭台之上,鲜血四溅,人头滚滚。
明明是在春风中,肃然的杀意,却如同透骨的霜雪。
又一批被拖了上来,凤流霜宣读罪行完毕,看向执掌生死的男人。
“再斩。”殷无极祭祀完天道,便敢在祂的祭台上杀人,其中蔑视之意不言自明。
他阖眸,复而睁开,一双毫无温度的绯色眼眸,平静地扫过那些落在地上的头颅,淡淡陈述道:“寇敢恃强凌我者,必戮。”
萧珩看向他的背影,近乎悲叹地别过头去,他的手中还握着枪,却如同凝固了一样,半天也没有动作。
以血还血,以杀止杀,他终究成了这杀伐果决的模样。
他走上的,是一条修罗之道啊。
第229章 三罪罪己
无论这些凶名赫赫的魔兵, 曾经有过多少杀人屠城的战绩,在被束上拘魔锁,像狗一样被拉上他们命中的刑场时, 生命的逝去就尤为轻易。
只是刀锋吻过颈骨, 一颗头颅便会滚落。与他们曾经做过的, 无有不同。
殷无极在祭台之上负手而立,那张昳丽的面容上, 留下的只有如深水的寂静, 他甚至还阖上了眼睛,听着身后陆续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不多时, 血漫上了他的脚边, 尸首堆满了成为刑场的祭台。
“这是否不敬天道?”在一众痛快的呼声中, 有人于台下质疑。
“魔洲的古祭礼不也是如此?以人为牲,以血为祭。”殷无极瞥去, 见到那是由佛入魔的武僧禅让,正皱着眉,神情与他当初见到九龙殿天道祭坛上累累白骨那样不适。
年轻的大魔歪了歪头, 甚至还笑了:“天道兴许还喜欢这个呢。”
禅让沉默半晌, 看着周围的大魔皆露出赞许的笑容,显然是喜欢极了这位殿下杀伐果决的性格。
殷无极阖起眸, 心想:我终究还是变了。
初时的他,还厌恶排斥这些过于残酷的手段, 可仅仅是数十日之后,他亦然做了一样的事情。多么讽刺。
“……第四百一十九人, 元驱,杀人夺财,领三名魔兵, 将城北荣家酒楼杀至绝户。”
对生的渴望,让那最后一名拴着拘魔锁的魔修向他爬了几步。因为目睹了之前的杀戮,他涕泗横流着,似乎要卑微地亲吻他的靴面,向高高在上的殿下祈求一个生机。
“杀。”殷无极漠然地看向那张扭曲的脸,神情如不起波澜的死水。
凤流霜的声音淬着血,狼王军的锋刃饮着血。
引刀一快,罪人头颅落地,台下呼声整天。
鲜血将祭台完全染红,连槽中都沉着暗色的垢,只要离的近了,他们似乎能够闻到那浓烈的腥。
而这些血,远远不够。比得过启明城的殇吗?
而为今日沐浴斋戒,换了一身纯色的黑袍的殷无极,身上焚着佛家禅香,始终立于刑台之上,不显喜悲,不动哀怒。
他并未避忌那些因为行刑而飞溅的血,反倒是唯一承载着这一切罪恶业力的人,连袍角都是斑斑暗红。
殷无极的左侧脸庞无暇如美玉,右侧却染着不规则的血迹,绯色的眼眸仿佛燃烧着烈火。半面修罗半面佛。
他裁夺生死的唇畔间,每一句简短“杀”,都意味着几十条生命的亡灭。
今日是祭祀 ,亦是立威。
殷无极在用行动彰显他复仇的决心,足以震慑所有因为启明城动荡而起异心的魔修;也是让那些因为城战失去家人朋友的百姓,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这样的举动,政治的意味,远高于军事的意义。他要凝聚人心,定要塑造一个共同的仇敌,才能引得全体臣民同仇敌忾。
可那曾经那在午后阳光中巡城,对他们温和微笑的城主,终究还是渐行渐远,走进了血雨与黑暗之中,成为了距离尊位只差一线的“殿下”。
北渊南域潮湿多雨,近几日却少有放晴之时,连雨也成了亡魂的哀哭。
待到杀戮告一段落,天上降下细雨。
“蓝岚挫骨扬灰,何不为枭首,四百一十九名祸首如今皆已伏诛。”殷无极再重新开口,声音尤带沙哑。
“余下两千七百二十五名魔修,或有修为低微,屈从大魔者;或有身为家奴,无从反抗者;亦有消极怠战,未杀一人者。念其罪较轻,发配龙隐山矿场,劳作服役,罪行由轻至重,刑期二十至五十年不等,以赎其罪。”
无人再有异议。
正值清明时节,点滴细雨向黄昏,雨未能冲刷那些暗淡的锈色,却把祭台上的雪浪石染成了赤霞的红。
而殷无极立于天地之间,身形巍巍然如山岳,所有人都在静静地注视着他,好似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着重要意义。
殷无极如今拥有着任城主时积累的政绩,又身负龙脉的政治象征,更是在归来启明城后,展现出他左右一场战局的至高力量,引得崇尚力量的魔修战栗臣服。
而今日,他又在祭祀之上,以他杀伐果决的手段,重新树立了他的威信。
想必,他的事迹不日便会传遍北渊,引得更多魔修奔向启明城,想要与殷无极一晤,寻找他们心中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