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上(219)
萧珩手中银枪如练,掀起狂风过境,杀意盈然。他的脸上浮现出的,不再是玩世不恭,而是纯粹而灼热的战意。
枪与剑交错时,萧珩容色狂妄,叶轻舟肃然,被那秋水一样的剑意一照,神情分割两面,仙魔之参差尽显无余。
萧珩的声音回荡在叶轻舟的耳畔,哪怕是已心生决然,叶轻舟也情不自禁地瞳孔一震。
“在我看来,你的剑法只拘泥于行侠仗义,快意江湖,实乃小道!”
“叶轻舟,不生则死,不战即亡的觉悟,你有吗?”
“我……”叶轻舟先是一顿,继而紧紧皱着眉,冷声道:“犯我东桓,攻我道门,我为家国而战,并不为谁而战。”
“你为家国,而我,为我的君王,好,那便一战,瞧瞧你我谁是对的?”萧珩见他不上当,咧嘴一笑,道:“你为之而战的,真是你的家与国吗?你的家何在?国何在?”
叶轻舟瞳孔又是一缩,竟是被他激怒,一剑挥来:“死生之战,要战便战,何必多话!”
“手底下见真章!”
在沙场宿将看来,叶轻舟这种孤身迎战的行为,还是太过稚嫩,显然是没有任何经验的行为。他仗着自己单兵能力极强,便敢深入敌阵,钳制敌方主帅,哪怕一时间在招式上占得上风,也是无用。
的确,在魔君之下的三人中,萧珩悍勇,但他的确不是武力最出众的。那名被誉为“神佛皆一刺”的魔门刺客,才是公认的魔洲二号交椅。
可为什么最终掌握三军的是萧珩,而非将夜,只因为萧珩的将领之道。
他的道与麾下将兵的数量有关,如今的魔门元帅,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士兵的信任与服从,将会不断地加固他的道,让他指挥百万大军亦如臂使。
“轰隆——”一声巨响之后,便是无数声巨响。
叶轻舟看向萧珩背后的庞然大物,黑洞洞的炮口朝向城门,而装填进去的动力源,却不再是魔晶石,而是一种高度凝固在筒状弹药中的黑色材料,呈现粘稠状,却蕴含着压缩到极致的魔气。
不能让它击中城门。
叶轻舟的本能发出警戒,于是意识到萧珩迎敌竟是为的牵制,他其实并没有拿出真本事。
他剑出如飞雪,似乎要拦截那一道弧光。
“来不及的。”萧珩的红缨枪紧随叶轻舟的名剑千里 ,磅礴的魔气再度纠缠住他,把叶轻舟截在半路。
叶轻舟眼睁睁地看着那东西在空气燃烧,化为橙色宛如太阳的火球,击中城门时阵眼,下一刻,无数道致命的流光同时发出,在这样摧枯拉朽的攻势中,一切阵法都被悍然撕破,继而,城门被炸开缺口。
“攻城——”号角手吹起号角,魔兵士气大振。
萧珩那已经被完全炸开的城门,浮现出一丝骄人的微笑来。
决不能让叶轻舟腾出手回援,而整个战场,唯一能够拦截住他的,也只有萧珩本人。
萧珩游龙般的一枪以诡谲的角度刺来,叶轻舟被迫用剑刺入地表,却也是滑出数米,才堪堪停驻。
“元帅的枪法很高明。”
“你的剑法也不错。”萧珩道。
“打个赌,最后谁的人头多。”年轻的魔修将领右手握着玄金色的旌旗,上面写着的是“殷”字,便是帝旗。
在帝旗之下,无数铁甲魔兵涌向这座古老的仙门城池,杀声震天。
“陛下论功行赏,当然是各凭本事。”大胡子络腮的魔修啐了一口,身形像小山一样高,大笑道:“老子先行一步。”
“咱们萧元帅都在应付难缠的敌人,就你们几个,还在这里磨嘴皮子,老娘先走了。”身材极好的魔修女子侧坐在魔兽背上,身着紫色法袍,双腿交叠在一起,声音娇媚。“我可要多摘几个脑袋,说不定陛下还能看上我,赏我一夜呢。”
“兰舟老太婆,你做什么梦呢,居然敢肖想陛下,陛下这种人物也是你能想的?”少年模样的魔修双手合起,掌心却涌动雷光,“元帅的任务都听到了吗,出发!”
“真是的,做梦都不给,小气。”女魔修抱怨了一句。
他们争归争,却是各自领军。法阵彻底破开后,城楼上的道修却还坚守,致命的法术依旧覆盖,若是不破开这道防护网,城门就是一处死地。
“赤练纵队与我上城楼,把那群龟儿子给砍下来。”
“搭攻城梯!”
显然,道门组织这场防守战的人也焦躁起来。毕竟萧珩号称四十万魔兵,虽不知攻城有多少人,但显然远远大于守城人数。
面对训练有素的魔兵,仙道联盟这边的动员,是以联盟与大义维系,在盟主威望不够的情况下,本就岌岌可危,守城者哪怕再有指挥才能,有些宗门也叫不动,只愿意去递补相对安全的地方。
叶轻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也是有心无力。
远离宗门多年,他除了一些流传的名声什么也没有,不仅在长清宗内没有耕耘,在外更是如此。
他唯要做的事情,就是“斩将夺旗。”
他方才在城上早已看清,魔兵的意志寄托到底在哪里。哪怕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将萧珩击败,将象征着帝王亲临的帝旗砍倒,只要这样,魔兵自然溃退。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但是萧珩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修罗鬼,就算是重伤也无法让他倒下,他的字典里没有“败”这个词,只有死。
他可没有仙门公子哥们的矫情劲,只要还没有粉身碎骨,便能爬起来,继续厮杀。而这么多年,他的敌人化为了白骨,而他活着,活得很好。
什么“剑乃君子之道”、什么“点到为止”、于他而言,就是放屁。
杀人不过头点地,既然站在了对立面,留手就是死,这便是他与叶轻舟意志的不同之处。
“叶轻舟,你知道,我与你的区别在哪里吗?”
“在哪里?”叶轻舟又一旋身,拔剑而起,璀璨如流星。
“我修枪道,从不追求至高之术。”萧珩挥枪迎上,四起的罡风扬起砂石,他道:“杀人之术,不为比个高下,从来都是好用就行。”
“我在江湖中与人比斗,是为了完善我的剑,而非好勇斗狠。”叶轻舟说道:“世上剑客那么多,若是比斗一次,便杀掉一人,未来我想求一败,又该多么艰难?”
萧珩一抹脸颊鲜血,看向这猎猎狂风中,战场已经化为修罗场,他可以看见魔兵攀上城墙,将那些站在安全之处的道门修士拽下城楼,也能看见道法蒸发了无数魔兵的生命。
而他与叶轻舟的交手,已在城外打出一个巨大的坑,仿佛暴风席卷。
于他而言,武道达到至高,不如他跟随君王重整河山来的爽利。但是生而为魔,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他的战功,都是以血换来的。所以,他的肩膀上承担的,是数千年的征伐中,他手下死去将士的亡灵。
“道门的天骄啊,从幼时拜入道祖门下,从来得到的都是最好的,放弃宗主之位,自在逍遥游,这一生里,你除却比剑输给圣人之外,没遭遇什么足以打垮你的挫折吧?”
萧珩的语气平淡,但是挑剑攻来的叶轻舟,却觉得他的一字一句都直刺肺腑,让他剑上青蓝色的剑气也有些紊乱。
“你见过陛下的剑吗?”
“魔君之剑,我只远远见过,未曾有幸对敌。”
“那倒是,陛下出剑,生死无论。”他叹息:“若有机会,你该试一试陛下的剑。”
同为武者,萧珩从叶轻舟的身上,看见了剑之大道最纯粹的光,这样顺风顺水行至渡劫期的男人,拥有的却是他们这些人,永远不会拥有的幸运——他能选择自己的人生。
多难得的剑客啊,萧珩心中惋惜,怎么偏偏是战场相见,否则,他定会请他去喝杯酒。
与同为渡劫期的萧珩对局,为了消弭他枪上的魔气,叶轻舟已经耗了太多力量。比起将军的耐力与爆发力,他的剑长于轻灵与快速,宛如疾风,把战局拖长对他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