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上(240)
殷无极本是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闻言,顿时反手把他扯到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好似拥月入怀。
洞房花烛夜,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吗?
他露出近乎得胜的笑容,低下头,便吻上圣人淡色的唇:“师尊,只争朝夕啊。”
*
第二日,晨光初至。
在仙魔大战最终之战获胜,三圣调停止战时,陆机便收到消息。而他最牵挂的并非是随之而来的和平谈判,而是目前正领兵撤回东桓洲中线的萧珩给他的任务。
陛下被圣人带回了微茫山儒宗!
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陆机便带上魔宫使团,立即启程前往儒宗,务必要确定陛下的安危。而在他来到儒宗山门前时,风飘凌与白相卿亦收到了沈游之的消息,从仙魔大战战场折回。
两拨人马谈过判,对过峙,合过作,也打过仗。现在圣人更是把魔君拐跑了,新仇旧恨一起算,自然是在山门前就怒目而视。
但是陛下的身体可拖不得,仙魔大战也到了真正的和谈环节,没必要树敌。陆机也只是阴阳了几句,便问起一直守在山门的沈游之。
“陛下呢?”青衣书生带来的魔修境界都是极高,显然也做好了一言不合就抢走陛下的准备。
“师尊叫我们三日内,去圣人庙……”沈游之在白帝城之战后,就对魔修横眉冷对,看也不看陆机一眼,咬牙切齿道:“那家伙,不知道给师尊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竟是——”
风飘凌从沈游之那收到的消息极为语焉不详,见小师弟这番欲言又止的模样,还以为师尊被胁迫了,一时间怒意高炽,道:“我就知道,殷魔头对师尊图谋不轨!”
陆机自然反唇相讥,道:“我怎么听说,是圣人对陛下巧取豪夺,在战场上把陛下直接劫走,这般霸道,难道是儒宗的作风吗?”
但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找到圣人与帝尊。
他们先去圣人庙看了一圈,魔宫其他大魔不能进,唯有修史家的陆机也算是儒道道统,没有被禁制拦截。他甚至还诧异,为什么圣人的禁制只分是否修儒道,却不拦魔修。
可来到已经人去楼空的天问殿时,三相和陆机看着那满目的红,已经开始瞳孔地震。
陆机甚至在偏殿看见了换下的残损帝袍,与那满殿的聘礼。他一向是铁杆的陛下党,对于“陛下能把圣人娶回魔宫”这件事深信不疑,结果现实给了他迎头痛击。
青衣史官惨叫着:“魔宫只能娶魔后,不能嫁魔君,陛下,您糊涂啊!”
“什么娶啊嫁的,怎么、怎么可能!”风飘凌看见放在祭台上的三书时,几乎怀疑自己不识字,他同样也双目无神,“我一定是看错了,怎么会这样,师尊怎么会做这种事,一定是被魔君勾引了,对,一定是的……”
“谁勾引了?陛下龙章凤姿,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你看着聘书,分明是圣人慕色,逼着陛下嫁给他——”
两边快要吵开了,却听见一个含着笑的温雅声音。
“怎么,大清早这样热闹?”白衣圣人腰间悬剑,执着玉笛站在他们身后,似乎是有什么事要返回圣人庙,正巧碰上他们,“陆先生也来了?是来找别崖的?”
三相机械地扭过脑袋,看向他们依旧是一身风流的师尊。圣人道体无暇,可他的脖颈处却留着齿印与红痕,好似霸道的章。
“殷无极——”三相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纷纷怒吼。
“找我何事?”玄衣的魔君只是落在后面半步,听到三个小师弟唤他的名字,他拂衣,笑吟吟地侧眸扫过他们的脸,第一句话便极拉仇恨,“怎么,来敬茶啦?”
“……”
“什么敬茶?”陆机还在状况外。他以为陛下拿下了圣人,全了夙愿,正满面笑容地看向陛下,下一秒又卡了壳。
魔君依旧是玄色滚金边的锦袍,可是长袖遮掩下,手腕上却有着绳子的勒痕,那并未裹紧的玄袍衣襟敞开,从锁骨往下,更是有红痕绵延。
坏了,分不清到底是谁占了上风怎么办?陛下他没吃亏吧?
“来庙里,给你们师娘敬茶。”谢衍似乎看穿了陆机的心思,也不解释,只是似笑非笑地对三相道。“以后不许不敬,见他如见我,明白了么。”
圣人一句话,直接把陆机给打败了。
陆机傻站在一旁,手里的春秋判与判官笔都拿不稳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陛下支颐,在圣人身边落座,逐一接过三相递来的热茶,挨个喝了一口。
“师弟们——不对,现在该叫徒弟们了。”一朝上位成功,又和师尊洞房花烛,殷无极走上了逆徒的人生巅峰。
往日总是对他横眉冷对的小师弟们,现在迫于师尊的威严,一个又一个忍辱负重地给他端茶,他得意极了,甚至还还笑吟吟地勉励他们好好修炼,争取早日进阶圣人,也好给师尊长脸。
“都是好孩子。”谢衍之前转世时甚至还叫过师兄,师门关系早就一团乱,现在对于迫害徒弟早就适应良好,甚至还挨个叮嘱了一遍,“我与你们师娘不会久留,儒道的未来还要靠你们三人。”
三相本是被刺激狠了,师尊说什么都应是,却听到这一句,足足怔了数秒,急忙问道:“师尊又要去哪里?”
“陆机,我要走了。”殷无极将似金似铁的魔君令丢给青衣的史官,淡淡地笑着,“这一回,也许能再见,也许,就是永别了。记得也告诉将夜和萧珩,感谢你们,还有,拜托了。”
“陛下,您要去哪里?”陆机心中猛然一跳,连忙问。
白衣的圣人站起身,握住了玄袍魔君伸出的手。
“求长生。”谢衍扣紧了他的五指,声音尔雅。但他沉沉如墨的眼中,却带着近乎执拗的神色。“我带他去求长生。”
天问殿中,唯有圣人像眉目温柔,身处阴影中的三相与军师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
忽然,陆机上前两步,走到光中,冲着玄袍魔君的背影,红着眼眶喊道:“陛下,无论您要去哪里,今朝二人去,归时,也要二人回!”
殷无极没有回头,只是对他扬了一下手。
“知道了。”他的笑意朗朗如少年,“陆平遥,不必远送,回吧。”
天穹之上,昨日篡改的天象被天道抹去。天劫蕴藏在黑云之中,几乎要逼近极限,下一刻就会落下。
殷无极被谢衍牵着走,却一句话也没有问,不多时,他们便穿过儒宗的重重景致,来到临江的悬崖边。
两人背后横断的山壁上,是剑锋刻出的三个大字“舍昼夜”。
殷无极看向崖下,是怒涛一样的江水,时不时有雷劫劈向这川流之中,蕴含着撼天动地的威慑。
“怕吗?”谢衍展开儒卷,幻化一颗胡桃大小的核舟,托于掌心。
“不怕。”殷无极腰间佩剑,望向这危崖时,近乎恣意地笑了,“我一生行于危崖边,难道还会害怕坠入这浩浩的江河?”
谢衍将核舟抛下,便在江中幻化出一叶飘荡的扁舟,在这漫天的雷劫中,连天之威也无法阻挡。
继而,一圣一尊自“舍昼夜”纵身跃下,落在那江中舟楫之上。
“逝者如斯夫!”朦胧间,他们仿佛听到子在川上的叹息。
圣人负手立于舟楫之上,那小舟逆浪而上,无论风雨如何飘摇,无论雷劫如何浩荡,都无法阻挡他们的前进。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漫过上古的岁月,他听到来自先秦的歌吟。
帝尊盘坐于舟楫之中,将无涯剑置于膝上,用手指缓缓抚过那上古的凶剑,仰头看向着晦明的天。
殷无极身侧魔气腾腾,为领航的师尊挡下溢散的劫雷,他支颐道 :“你我离去,这个五洲十三岛,会变成什么样呢?”
白衣圣人曲水临江,向着天穹轻狂而歌:“你与我已经遗留下火种,至于未来,何不交给后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