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上(27)
殷无极的指尖划过唇边,眼睫垂落,忽又轻快地扬起,噙着笑道:“本座可要好好想想,如何报复他,才能让他体会,本座这些年来的无边痛苦。”
“谢先生,我的……师尊。”
沉寂的黑夜好似吞噬人的巨兽,书房的烛光摇晃,案台上堆积成山的公文,似乎永远批不完。
识海的斗争方歇,他还头疼欲裂着,灯下的字就越来越扭曲,像是无意义的符号。
“南疆,巫族……什么来着?”
“又要本座批钱养兵,三千万,这么多灵石。好贵啊,萧重明带的什么兵啊,他是吃钱的怪物吗。”
“特殊时期,是时候了。自现在起,北渊进入战时状态。”他沉吟片刻,迅速写上批语。“北渊东侧边疆,增添巡视力量,随时注意天道结界的情况。”
殷无极重伤未愈,只能用左手批阅。兴许是太疲倦,他挑拣了几篇重要的公文,朱批之后,才往后倚了倚,阖目歇息。
“仙门有异动,南疆也不老实,这局面,一触即发啊。”
苍白的指尖轻敲桌面,殷无极似乎在思考什么,忽的莞尔,“偏偏在这个大争之时,谢云霁回来了,本座的布局,会有何等变数?”
过去,他从未赢过谢云霁,这五洲十三岛第一人的位子,也是因为圣人坠下云端 ,他才忝居其位。
名不正,言不顺。
殷无极明白,师尊的强悍之处绝不止在修为,在纵横道上,谢衍才是大前辈。就算他如今虎落平阳,也绝不可小视。
一想起他家先生,君王精神一振,觉得不累了。
他起身,从书架边的紫檀木书箱中,翻出一叠珍藏多年的书信,一边读,一边浅浅地笑着。
“十五日与百家各宗踏秋行,酒过三巡,醉中题于流觞曲水。”
殷无极翻开纸笺,一行风骨卓然的墨迹,笔锋飞扬,却是写尽软语柔情。
“浮生醉里梦三生,将醒,对婵娟、且唤卿卿,不应。”
寥寥数语,是些写给情人的小话,却是夹在仙魔两道公对公的信件中,送到帝尊的书案上。
“秋思一叶何处寄,向北渊,跨山越水。微茫山色已红遍,缓缓行,缓缓行,何妨归时逢小雨?”
当时,这封纸笺中,还夹着一片儒宗的红叶。
山水寄情。圣人的浪漫与含蓄皆蕴于文字中,时过经年,依旧留在信笺里,容他时时擦拭,如新。
那些温柔过往,却在数千年的岁月中,破碎的拼不起来了。唯余一片狼藉。
故人西行五百年,今日于归,他该高兴。
深夜里,传来两人熟悉的脚步声。一人脚步重而训练有素,一人则是轻而从容。
“求见陛下。”二人在书房前驻足,行礼。
殷无极从回忆中抽离,将信笺原样放好,才看向门前映着的两个影子,道:“进来。”
率先剑履入殿的,是银铠红袍的将军,萧疏轩举,英武不凡。
魔宫元帅,名为萧珩,字重明,渡劫期,魔宫实打实的二号人物,执掌魔兵百万。
随即,青衣白裳的书生缓步走入,手执青色竹简,容色清俊,颇有些倦懒。
魔宫丞相,名陆机,字平遥,渡劫期,史家出身 ,为文臣之首。
殷无极与他们太相熟,浑然没有君王的架子,抬了抬眼,便随意一指,道:“坐。”
萧珩也不和他客气,径直坐下,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锐利,道:“今年,陛下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不是圣人祭吗?”
元帅的视线停顿,看见他垂下不能动的右手,挑眉:“怎么回事,陛下伤着了?谁揍的你?老子给你找场子去?”
“和儒门三相打了一架。”殷无极一边回他,又把之前批阅的奏折递给坐在一侧的陆机,淡淡道,“看批阅。”
“陛下,您半夜把我们唤过来,就是为了加班啊?”陆机接过,十分敬业地翻阅起来,嘴上却抱怨道。
“您有什么急事,等不到早朝时候再说……”
“咋的了,和前师门闹掰了?”萧珩灌了口茶水,笑道,“不是和白相卿井水不犯河水吗,你干啥了,能被三相联手一起锤,居然还伤着了,稀奇,稀奇。”
“这五洲十三岛,论起武力来,谁打得过你?三个渡劫期的师弟,就能废了你右手?陛下,落魄了啊。”
“不是他们,我自己折的。”殷无极绯眸微微阖起,“闹的有点厉害,动了次心魔。”
“……”
萧珩和陆机闻言,立即看向他,一时沉寂。
“陛下,就你现在这个精神状态,还动心魔?”萧珩是个暴脾气,若说方才只是兄弟间的揶揄玩笑,此时他真的想揍一顿这位不省心的陛下了。
萧珩把牙咬的咯咯响,骂道:“殷无极,你个混不吝。”
殷无极挑眉,淡淡地笑:“谁是混不吝?萧重明,你瞧瞧你自己。本座好歹是君,你是臣,你这权臣做派……”
玄袍的君王低眸打量他,似笑非笑,“像话么?明日早朝,当心陆平遥弹劾你。”
陆机冷笑,一向对君王言听计从的打工人也来脾气了,把奏折撂下,道:“陛下,该弹劾的不是他,是您才对。”
殷无极却没有直面两名臣子的忧虑与关切,而是徐徐转过身,背对着他们,看向书房中摇曳的烛光。
“今日唤你二人前来,是有事要说。”
“山雨欲来,五洲十三岛风云将起,我等多年布局,已是最佳时机。该执行的事情,本座已经陆续吩咐下去,照例执行 。”
“至于心魔,不必烦忧,本座会封住,也必须封住。所以,本座会闭关一阵,若无重要政事,不要来打扰。”
“此外……”殷无极那孤寒的帝尊风度,随着他语气的温柔褪去,以寻常友人的口吻,轻快道,“若我会做些任性的事情,不妨碍大局的,你们会惊讶吗?”
“什么事情?”萧珩见他此次归来,身上终于有些活气了,心下一松,于是追问。
“过些时日,我想抢个人回魔宫。”殷无极颔首,弯起眼眸,笑道,“不,硬抢不成,骗回来,偷回来,忽悠回来,哪怕用美人计……总之,只要达到目的,都行。”
“嗯,手段是有些不太光明,但本座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手的。”
第13章 意气难平
过几日,风飘凌、沈游之辞去。
儒门三相假意闹翻,拆分儒宗,既是为避开道佛两道的锋芒;也假作儒道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但是,他们心中,复兴之火始终在隐忍地烧。
想要解开困局,唯有儒门再出圣人。
许是因为多年清修,全情投入,儒门三相之中,白相卿修为最高、最有希望登圣。
白相卿心中有结,心境始终不得突破,终日寄情于山水。久而久之,他连肩上的责任都淡化了。
谢景行的出现,让白相卿有种拨云见日之感,自然百般照顾。
儒宗没什么要务,堆积在库房的天材地宝积灰多年,都是当年圣人的遗泽。
修真界富二代白相卿翻遍宝库,把能用上的都掏出来,精细地养着小师弟,时时关切修炼进度,生怕他被帝尊胡闹了一顿,影响心境。
谢景行只得收下师兄过头的关爱。
关于修行,他心中自有一番章程。
山海一剑,万法之宗,圣人曾是修真界的最高峰。修真法门都印在他的脑子里,不存在瓶颈。
谢景行这具躯体灵骨出众,化神之下,不必担心神魂缺损的问题。
不过身体强度跟不上,承载灵气有限。这三年来,他没少去儒门后山的冰火洞中淬体,让脆弱的灵脉更坚韧。
修真不知时岁,日子如水过去。
白相卿三年未曾闭关,牢牢看着谢景行,就是为了严防魔道帝尊偷家,把柔弱可怜无助的小师弟掳去魔宫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