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上(501)
战争的声音从城中传来,不绝于耳。这种仍在交战的声音,如同天籁,让殷无极心中猛然一坠。
他来不及思考太多,沉沉魔音回荡在城池之中,宛如天神的垂问。
“援兵已至!吾乃渊政王殷无极,恭迎英雄归来!”
然后,在短暂的沉寂之后,站在城门前的殷无极,听到了四面回荡的鼓点声,与城中此起彼伏爆发的欢呼声。
那是独属于他的魔兵的,奋战的声音。
殷无极紧紧地握着无涯剑,为这情绪中蕴含的信任而战栗。那种至死不渝的信念,支撑着这座经历了雪崩与战乱的孤城,让火种至今未熄灭,直到——援军的到来!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不知何时,边角声起,战歌声切。
激发士气的战歌声此起彼伏,而随之加入战局的援军,即刻穿梭在几乎雪覆的巷道之中,他们皆吟唱着在训练时的古老战歌,寻找着还存活的同袍。
“是王,王来救我们了,我们没有被抛弃!”一名魔兵断了根胳膊,满脸鲜血,只凭着单手执刀,与敌人死死缠斗。
听闻那响彻全程的声音,他大笑三声,狂热至极,如狼一样死死咬住了对方:“谁说我们是弃子?谁说我们的战斗是无用的?我们为之而战的那个人,值得!”
“老子为奴的时候,是王劈开了镣铐,把早就麻木的我们带出了暗无天日的地牢。那时,我们兄弟便发誓,这条命就为了王上而活,为他生,为他死,绝不皱一下眉头。”
“值得,值得啊……”
“我们为什么踏上远征之路,为什么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种菜吃雪?王说,这一战必须打,如果此时不打,未来北方南下时,战争会更加惨烈。我要活着……去看一看王上所描述的,那样美好的,弱者不受欺负的北渊洲!”
殷无极轻身飘起,俯瞰着满城的烽火,将神识完全放出,搜寻着异常的魔气。但是,他几乎搜索不到他的魔气。
于是,他骤然降落,抬剑便劈死了挡在一名垂死将官面前的敌人,剑尖犹滴血。
“萧重明呢?”殷无极看着他,认出那是跟随萧珩的一名狼王军,便急急问道。
“将军他在城破之际,安排好了城中的战术……然后,他引走了北厄,他们的战场不在城中,在城外的树林里,天山脚下!”
这名跟随萧珩多年的狼王军几乎浑身是血,但他认出了王的影子,即使说话再痛苦,他跪在地上,也要用嘶哑的嗓子道,“王,请您去寻找将军,他为了保住这座城、他、他……”
在滴水成冰的雪城中,殷无极心中更是冰冷,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他连忙俯身,输给那狼王军魔气,支持着他如游丝的生命。
“向、向北……大约十里、将军带着数百名精锐,把北厄逼入了天山附近……”魔兵说话都困难至极,却还是努力传达着至关重要的情报,“我们、我们事先躲在地道之中,把敌人放入了城中,将军为了埋葬敌人,暴力砸开了天山,直接引发了雪崩……”
这是孤注一掷的打法。
如此相信着将领的魔兵,事先在城池之下修筑了工事,静待着与敌人一同被大雪没顶。雪崩停止后,他们将会从地道之中掘出一条路,与这些狗日的敌人狠狠地战上一场。
而一开始将敌人引入城中的少许敢死队,大多与敌人一起被埋葬在了雪中。
守孤城啊。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在支持着他们呢?
统一北渊?
这样虚无缥缈的概念,是从未经历过一个统一的北渊洲的魔兵无法想象的。那是站在最顶端的渡劫大魔才会考虑的问题。
报君王恩?
王赐予了他们一条活路,而他们却放弃了,毅然从军,日夜磨砺着自己,目光永远追随着北渊暗夜中最炽热的火焰。恩与义,已经没有人再去考虑那么多了,追随仿佛本能,连死亡都不畏惧。
不知道,但他们如此坚信着,他们的王会带着未来的北渊洲走的更远。今日的牺牲,为的是未来更多人更好的活。
跟随着他的脚步的医修赶到,立即为昏厥过去的魔兵喂了续命的丹药。继而,他看向玄袍轻甲的大魔,只见他的面容如霜雪苍白,唯有一双骄人的炽烈红眸,如同暗夜的火。
“城中战局可控,竭力救援我们的将士。我去寻萧重明。”
殷无极不再需要顾忌魔兵的赶路速度,将力量完全解禁,即刻间化身一片黑雾,消失在原地。
第264章 鼎定山河
寒风肆虐, 天地飞白。天山脚下的雪松林中,白茫茫的雪地中布满大面积的坑洞,显然是有大魔在此缠斗, 留下了激烈战斗的痕迹。
魔气蒸腾白雪,化为雾萦绕林中。漆黑天穹下,雪山依旧苍冷清寒, 宛如亘古的神灵。
殷无极化为黑雾飞速掠过层林, 最终落于苍白薄雾中,他握着无涯剑,踩着层层积雪, 向着最深处走去。
这里曾经激烈碰撞的魔气消弭, 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
殷无极越走越近,看见积雪上已经凝固的鲜血。
紧接着,他的呼吸屏住了。
大雪为僵冷的尸首覆上一层寒冰。在苍白的雪地上, 有人身首分离,有人的胸膛穿过断裂的树木,有人被利刃撕裂, 让战场透着肃杀的寒冷。
倒在这里的尸首也有北域的魔修。他们皆是身着耐寒的毛皮, 身体壮实, 体毛厚, 极其耐打。但是他们却敌不过来自远方的狼不要命的攻势,死在这里的,要比狼王军多得多。
殷无极在雪坡下顿足,一颗头颅滚落到他的脚边,还戴着狼王军的头盔。
直至生命的尽头,这名英勇的战士,依旧怒目圆睁着, 好似在斥骂他的敌人。
“……皆是我的血债。”殷无极的眼前是颠倒的血色,他覆着半张脸,呼吸着冰冷的雪风,咬紧了牙关,“好战嗜血,穷兵黩武,野心勃勃……”
“我是何等的面目可憎。”
“可是,这件事只有我能够完成。是我太着急了吗,可是时间不多,不多啊,若是在这里放弃……”
殷无极孤身一人,走在这条前人未曾走通的道路上。
他可以清晰地听到跟随着他的人倒下的声音,战士们的身躯沉重如山,为他挡住刀枪,蹚过血海,以至于浑身荆棘,却依旧百死无悔。
他始终不能心硬如铁,将这些活生生的人当做燃料,投入天地熔炉中烧尽。亦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白骨堆叠,成为他踏上君王之路的阶梯。
他甚至不清楚,直到他抵达尽头,会不会连他自己都会被业火焚灭。
而现在并不是应该沉溺于自我质疑的时刻。殷无极周身的魔气侵略如火,掠过皑皑白雪,即使在冰雪上也能燎原,他正将这片空旷的战场变为他的领域,全力搜索着萧珩的影踪。
地图逐渐在他的脑海成型,他猛然抬起头,视线落往远方坍塌的断崖,赤瞳陡然一缩。他右手一挥,身影便转瞬化雾而去,飞速掠向真正的战局中心。
狼王萧珩真正死斗的时候,会爆发出怎样的力量?
这位千年来鏖战无数的将领,率领着他幽灵一样的军团,驰骋过无数次沙场。他似乎从来都留有后手,无论是怎样的敌人,他都能击败后从容而退。
他为谁拼命过吗?大抵只有在九重山,为救主君殷无极的那次,他速斩一名,又重伤一名大乘魔王,踏着血一步步走上台阶。
那次,他真正被逼到极限了吗?恐怕没有。
而这一次,越级面对渡劫期大魔呢?没有人知晓。
天山断崖几乎崩塌,其下则是一个巨大的坑洞,仿佛星落,天山之上的雪崩倾倒入大坑之中,把一切死斗的踪迹埋葬。
殷无极一落地,此地残留的浓郁魔气告诉他,萧珩就埋在这座雪坑中。
可他却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想来是萧珩的魔气正在逐步停止流动,体温因为雪而僵冷,所以殷无极分散的神识找不到他。当然,他完全不会去想最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