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上(226)
可谢衍不过身后五百年,仙门竟然沦落至此。
当魔道帝君殷无极的帝辇在山下停驻, 剑指仙道盟主宋澜时,更不容忽视的是, 他背后的北渊洲边境上,依然压着四十万, 甚至更多的魔兵。
两名渡劫期的大魔,将夜与陆机,牢牢地把持住魔宫, 北渊洲是个水泼不进的铁桶。
当身为宗主的宋澜终于走出清净山,站在山崖之上,极目望去, 那岌岌可危的结界之外,遍野的黑金旗帜在风中猎猎。
大势已去啊。宋澜微微闭目,心中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从权力顶端落到如此地步的。
在得知殷无极率领四十万大军进攻东桓洲时,他就有不太妙的预感。
而他当时,依仗着西方佛门,南疆巫族的势力,又把控东桓道门大小势力,连海外世家都得对他称臣,这样虚幻而至高的地位,几乎蒙蔽了他的双眼。
仅仅一个中洲儒道不听话,打压就行,就算圣人谢衍归来又如何,等他征服了北渊洲,五洲十三岛当拥他为共主,谢衍难道还能逃得出他的掌心?
可一切都不如他预想的那样简单,首先背离他的,是先被魔君打的几乎半残,又被儒道游说的西佛洲。
与他意见一致的了空死了,接任者是个龟缩无能,一心退居西方的禅修和尚,与儒道结了盟后,就退出了仙魔大战。
谢衍这一招釜底抽薪,玩的可当真是妙啊!
这让宋澜怎能不恨得咬牙切齿。
第二个背离他的,是嘴上说的十分好听的南疆。
南疆巫族与北方魔门中间隔着海,所以要攻击魔门,必然要借道西佛洲,当初结盟时,南疆巫族大祭司信誓旦旦地说,要派遣妖兽借道西方,趁着战争早期魔宫空虚,打他一个猝不及防。
却不料,佛洲退出战争后,不再允许南疆借道同行。
陆路走不了,南疆知道宋澜看似得势,实则地位岌岌可危。见得不到最大的利益,便只派了很少的修士北渡不归海,意思意思地骚扰了一下魔洲边境,反倒引走了西线的将夜,误打误撞地解了西佛洲的危局。
意图退出战争的西佛洲见到魔兵向后收缩,顿时大喜过望,抓紧时间撤退。巫族这一招不但没帮上他的忙,还反手狠狠地给宋澜插了一刀。
毕竟,西线的魔兵放弃西进后,大量精锐又被调集到中路,魔君与大部队合流,玄旗黑骑铁甲,如一股来势汹汹的洪流,几乎侵占他东洲全境。
而面对魔洲席卷而来的大军,道门里服从于他的宗门势力也过的很难受。他们受不住被整个魔门调集全部主力痛打,对宋澜简直怨声载道。
他们加入仙道联盟,本是想和宋澜一起富贵,谁愿意与他同生共死?
少数脑子轴的宗门笃信那套“正邪之说”“除魔卫道”,立誓和魔门打到底,却几乎全宗战死,灭门之前也未等到援兵。
他唯一的师弟叶轻舟为他固守白帝城,却被萧珩重伤,几乎废去所有修为。宋澜心中痛切,却是施救无法,最后终于低头,向圣人谢衍写信。
与他之前反对叶轻舟与沈游之交游的时候不同了,师弟的性命只能寄望于那位医毒圣手。他明明知道救回来,叶轻舟可能也不再是那个渡劫期的剑修,却依旧还是以共享仙门权柄为条件,向谢衍求和,只为换师弟性命。
谢衍并不接受他让出的权柄,却依旧率领儒道弟子来援,为逃离的道门弟子辟出撤退的后路,同时也救下了叶轻舟。但谢衍因为人数差距过大,不欲与魔门硬碰硬,所以对夺下魔修占领的白帝城兴致缺缺。
谢衍与道门的关系又不好,新仇旧恨还未结呢,他率儒道众来援是应宋澜之求,至于道门的势力范围没保住?呵呵,与他何干?
萧珩却是个极会看局势的男人,也从不贪功冒进,对于局势判断极准。既然圣人谢衍已至,他便固守白帝城,权当那些撤逃的家伙不存在。哪怕被人称为缩头乌龟,他也不急不躁,八风不动的模样,着实气煞不少人。
仙道联盟本身就很松散,各方大能不少,但自从魔君殷无极亲征后,纷纷观望,力往一处使的不多。
传闻中,魔道帝君嗜血暴戾,剑下无数亡灵鬼哭,五洲十三岛第一人的名号,也足以让人心生退却。
所以,给宋澜最后一击的,恰恰是他自以为是道门的传统势力范围,那些依附于他,对他从来都是连声附和,宛如应声虫的道修们。
一个人,越是站在顶端,越是容易迷了眼睛。
当仙门之首忘却了自身承担的重责,自以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时,恰恰是最容易摔下顶端,众叛亲离之时!
清净山本是道门洞天福地,此时却被北渊魔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而此时,整个东桓洲已是降的降,灭的灭,再无任何人来救。
“陛下,长清宗不肯降。”
萧珩放下缰绳,一如当年为君王驾车。他执着枪,肃立在帝辇之侧,微微颔首,“宋澜要约你一战。”
当殷无极撩起帝辇的帘子,看向那宛如孤城的清净山时,肃杀的秋风已经掠过山脚的旌旗。
而守卫他身侧的魔兵如分海,为他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火麒麟蹄踏烈火,却在帝辇前俯首,用背部做他的脚踏,等待君王走下帝车。
当看见那飞扬的玄袍衣角时,两侧肃立的魔兵精神一振,近乎狂热地看着魔道君王的背影。
“陛下——”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之声,苍穹响彻。
数千年,数百代!这是他们打过最痛快淋漓的一次仙魔大战,出尽了胸腔的恶气,洗雪了千年的屈辱,仙门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在他们面前跪地哀求祈怜,或是闻风归降
也让本就权势滔天的魔道帝君,威望到达了最顶峰。
一袭玄色战袍的大魔拂衣振袖,从帝辇之上走下,来到众人的簇拥中。
他的手中握着无涯剑。那大巧不工的上古凶剑,只因为是君王的兵刃,便被奉为至高无上的天子剑,享尽千年紫气。
修为较低的兵,几乎无法直视这光芒下君王煌煌如照的姿容。那些修为高于化神的,忍不住逾越地抬起头,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那九重天之上,最为尊贵,最为传奇的帝王。
最霸道恣睢的帝王,却拥有天下最极致的容华。
玄袍如浪,暗纹鎏金,执掌一道一千五百余年,帝王的雍容与威仪已经镌刻在了殷无极的骨血里。
当殷无极携剑走向最终的战场时,连血色的风都寂静,他的表情是从容的,是冰封的孤寂。
唯有他的绯眸如故,烧着黑夜里不灭的火焰,炽烈,而疯狂。
“宋东明,出来——”他一如既往地弯起唇,眼睛却是不笑。
沉沉魔音响彻整个清净山脉,蕴含着压抑的杀意。
长清宗内,洞天仍在,福地依旧,往昔往来熙攘,如今寂静如死。
有的人在这之前就逃了,生怕被魔君清算。就算是舍不得宗门,留下的修士对于这样的局面,其实内心也有怨恨。
倘若宋澜不那样狂妄地对北渊洲宣战,倘若他不去成立这所谓的仙道联盟,魔道的大军会不会来得迟一些?
而战争是因,还是果。如今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明白。
但魔兵太多了,真的太多了。那可是四十万啊!
何况,帝尊亲至,大帅领军,一尊一渡劫联手围山,谁又能说出一句“我们能赢?”
就算有人心中想要殉了他们深爱的宗门,谁也不想投身于这样绝望的战争中。有些傲骨铮铮的长清宗修士,昨夜已在三清像自爆紫府,原地坐化。
有些还想挣扎一下的,已经在袖中藏了见血封喉的毒,打算等到魔君杀进来,拉几个垫背再走。整个宗门,已是极其悲郁,浑然看不出天下第一的鼎盛。
因果循环,当年的长清宗带着仙门众人,也是围过圣人去后,满山白幡的微茫山,那时的他们,气焰又是何等猖獗呢?
天阶上,已经站着一名白衣人。
“殷魔头!”执着拂尘,孤身出现在清净山阶前的清冷道子,那平日伪装的假面已经全部撕下,声音隐含着怒意。“你胆敢攻我长清宗,就不怕道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