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上(477)
“您虽然身居仙门高位,却在放眼天下。”殷无极的胸膛已经足够宽广,用炽热的怀抱搂住师尊时,他看到谢衍放松下来的神情。
他的语气更柔和几分,和着细雨娓娓道来:“不止北渊魔洲,还有南疆巫妖,鬼界森罗十殿。您的想法,如今我还不能完全看透,但我知道,您想要的远不止仙门的万世太平。”
“在历史上,仙魔大战千年一度的气运之战,总是死伤无数,白骨遍野。而停战之时,也总因为北渊洲的扩张欲望,与仙门的除魔偏见而频频相争,名为正义,实为互相消耗。这样无意义的争斗,总该叫停了。”
谢衍从未对他说过自己的布局,见他理解到这一步,心中更为满意几分。他又摸了摸徒弟的脸颊,夸奖道:“十年苍生血,如今三家分北渊,你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然很好。”
“您还把我当小孩儿呢。”殷无极被师尊仔仔细细撸了一遍毛,明明开心的很,眼睛里的笑都藏不住,却似真似假地嗔怪,“我要闹了。”
“混小子,办大事的时候杀伐果决,却跑到我面前装乖。”谢衍哪里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却偏由着他闹,就算他窝着身子,在他怀里滚了一圈,弄乱他平素严谨的衣衫,谢衍也不生气,只是拍了拍他的后颈,“好了,别撒娇了,起来。”
“不要。”他笑吟吟的,手移到谢衍腰间和腿部,用力一抱。
圣人坐在石椅上的整理衣领,对他本无防备,却猝不及防中被他直接抱起来,甚至捞住了腿弯。
谢衍本能攀住他紧绷的臂膀,想要斥他,却被殷无极凑上来,用唇覆住他的唇,重重一吻,直接把他的斥责给吞了下去。
殷无极只是亲了一口,滚烫的唇掠夺过他唇上的温度,又很君子地移开唇畔,笑着掂了掂师尊的躯体,道一声,“您的身子骨好轻。”
然后,他三步两步走到亭边,心念一动,便发动袖里乾坤,支起一张竹藤的凉床。
“殷别崖,你干什么?”谢衍只觉天地颠倒,脊背下一刻便触及藤编的圆形矮脚床。
为了防止粗糙的藤咯着师尊,他甚至悉心地铺上一层细软的垫子,又叠了三层洁白柔软的绸缎,细密地压着银线。然后,他才弯腰把怀中的师尊平放在竹床上。
带着水汽的晚风拂面,他却热烈的像是一团滚烫的火,他单手支着竹床的一侧,在雨幕沉沉中凝视着他,瞳孔中倒映着他的影子。
这样的接触在过往算不得过火,再错的他们都试过,如今颠倒的,不过是师徒之间的地位差别。
“自鬼界归后,我就未曾见过圣人当面。离别如此久长,我,情不自禁。”殷无极低喃,伸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边却扶着他的腰身。
他的额头抵着谢衍的额间,眼眸相触,情丝近乎化为实质,勾缠着,在两人对视中胶着。
“……又胡闹什么,幕天席地的,荒唐。”谢衍被他半揽在怀中,明明推拒起来很容易,但他莫名的就是不想把他推下去,只得往后仰了些,却被他渐渐逼到角落里。
耳畔是越来越密的雨声,打着深夜中摇曳的柳枝,水都要漫上台阶的第一层。
“天已经黑了,没人瞧见。”殷无极伸手,扣住谢衍的五指。然后他倾身,细细地吻过他的锁骨,脖颈和耳垂,低喃道,“还有一屋檐遮风避雨,不算幕天席地。”
“强词夺理。”谢衍嘴上说着他荒唐,却也是顺着他的肩胛往上轻轻触碰。
“再说,就算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我们也不是没试过。”他又低笑一声,像是怕人听见似的,刻意在他耳边私语。“我现在比之前更好,您,要试一试吗?”
覆上来的是一具年轻蓬勃的完美躯体,就算裹在这拘束的黑袍之中,谢衍也体会过这种致命的吸引力。
“……乱了纲常,于礼不合。”谢衍的声音也轻哑了。
谢衍并没有真的推拒,哪怕他搬出了些许板正的礼教,装出了些不近美色的模样,也只是要面子,非得矫情两句罢了。这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的徒弟。
“什么纲常?”殷无极假作恍然模样,笑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您总是拿这个压我,自己却不屑一顾,从没遵守过,我又能信几分?”
“为师怎么从没遵守过……”谢衍说了一半,又半晌没声了,神情颇有些懊恼。“虽然我不怎么信,但先圣之言是道统基底,不能轻易打破,但……”
他只要以师尊的身份自居,便会想起面前勾魂夺魄的情人,是他最骄傲的,又最不能承认的弟子。师尊对徒弟出手,这是完全违背伦理,要被戳脊梁骨的。
在谢衍还想说些什么为自己找补时,年轻又热烈的大魔噙着笑,仰头便吻住他淡色的唇,与他接了一个纠缠的吻,难言的欲求。
“夫为妻纲,哪里于礼不合?”
殷无极的唇泛着吻后的朱红,好似雨后的凤凰花,湿润含香,却是执起谢衍秾纤合度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
“我虽永远也当不得您名正言顺的道侣,但到底有一段幽冥下的夫妻缘分。”殷无极吻过他掌心复杂的纹路,声音几乎哑透了,“若是还不合天道,那便毁了这礼教。”
十指纠缠,墨发相结,狼藉乱红,风月无边。
……
亭中一夜听春雨。
次日,黎明之后,竹林柳枝中雾霭弥漫,湖中依旧烟水沉沉。岸边沙沙作响的柳叶被雨水洗过,泛着油亮的澄碧。亭下水泊反射着天光,昨夜的乱花落了一地,狼藉卧风雨。
白衣圣人站在亭下,试了试那细微落下的雨丝。他依旧衣冠整洁,无一处不风雅,那负剑而立的模样,孤寒如山巅白雪。
看似毫无异样,但他走动的时候,腰腿还有些许的迟滞。这让谢衍轻轻蹙了一下眉,却又失笑,笑自己的荒唐。
“雨停了吗?”
“雨势已小,不沾衣。”
“看来离别的时候又到了。”
相聚短,离别长。他们甚至不能一道离去,因为这里是东洲地界,不知何处有窥探的眼睛。
黑袍的大魔长发如泼墨般披散,脖颈上还有细微的红痕,余下的痕迹皆没入衣襟之间。
他本是倦懒地依靠在亭边栏杆上,神情餍足时,脸颊上还浮着细微的晕红,只是用舌尖舐过唇瓣,那极致的艳色,像是无声处的荼蘼,恣意绽开。
谢衍走到他身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漆眸中映着他的模样。
殷无极看着那幽静的竹林小道,那是他来时的路。
他在腰间别剑,戴上斗笠,渐渐走下亭台的台阶,身影孤直而挺拔。他凝望了一下面前清幽的小道,又侧头,看向谢衍,固执问道:“不留一下我么?”
谢衍亦然随他走到亭下,伸手执着一株伸长的柳枝,轻轻折下。
柳枝青碧,在风中摇晃,总是伤离别。
“此去北渊,山长水远,吾不能送你了。”谢衍执着柳枝,风摇晃着它柔软的枝条,也吹动他白衣的衣袂,“别崖,风云既变,战事将起,保重。”
谢衍侧头,看向那亭上的牌匾,忽的道:“折柳亭,此名应景。”
柳,留也。
亭,停也。
殷无极眼睫一颤,似乎也明了他的未尽之意。那是独属于他们的动人含蓄。
他双手平展,接过谢衍递过来的柳枝,然后轻轻执在手中。
他当年立下的儒门道基,为《诗经》。哪怕他如今已经入魔叛门,诗三百,依旧藏在了他骨血里,那是化不尽的情丝,诉不尽的思无邪。
黑袍大魔垂衣拢袖,手中执着一条青碧的杨柳,忽的淡声吟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殷无极又叹而笑,道:“昔日为赋新词,我在诗中咏征人,如今我亦是征人。北渊未平,天下未定,我不归家,只希望这归途中不要太坎坷。”
“归途无风亦无雪。”谢衍亦是拢袖肃立,神情柔和几分,声音放低,却如同一个含蓄的承诺,“若有风雨,我替你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