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上(216)
白衣圣人俯下身,略略勾起唇,带着些狂傲不羁道:“届时,为师必会三书六礼,前来迎你。”
第99章 六州歌头
冬雪覆寒江, 萧珩率领魔兵驻扎江边,对岸便是若隐若现的白帝城。
白帝城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传闻,上古有仙人, 号白帝,于此得道升仙, 千里异象。又有人说,是白帝于此陨落,天下皆鸣钟。上古传言已不可考, 但是此地名为白帝城,便是代代流传下来。
雪已经渐渐要停了, 江水全然结了冰。
萧元帅赤红色披风, 一身轻甲,手执红缨枪,显然是全副武装。而他身侧随行的将官却大气也不敢出。
自从出征后,平日里还算好相处的萧珩, 总是皱着眉,情绪也显而易见地焦躁起来, 每次给陛下发过军情后,他都会冷笑一声, 甚至还会说上两句不好听的,口气冲的要死。
种种迹象, 让他们这些属下惊疑猜测,是不是军中的一二把手有了什么大矛盾,只是碍于仙魔大战, 暂时不能撕破脸。
“这雪,几时能停?”
“料想,半日后吧。”
“半日后, 好。”萧珩踏上冰河,用脚用力踩了踩,唇角略略勾起,倒是意味深长地笑了:“这冰层的厚度,不错啊。”
将官沉默了一下,这冰河哪里是天然形成的?分明是元帅调来法修队伍,趁着雪夜,大力加固出来的,只不过他的动作极为隐秘,除了执行任务的小队之外,还真没有人想象得到,这寒冰覆江的意义……
“去准备一下吧。”那狼王一样的男人,在江边负手而立,遥望着远方的城池,背影巍巍然如山岳:“明日,准备渡江。”
“让道门那群迂腐之人见识见识吧,什么叫做‘铁马冰河入梦来’。”萧珩笑着,他又乱用诗词,但是此时,身边却没有君王予以纠正了,他神色很快一暗,“陛下现在已经到无忧城了?给他去信,就写……”
军中文书在听他的下文,萧珩顿了一下,似乎一时想不出写什么,又说:“算了,我来写吧。”
回到元帅大帐中,萧珩身上还沾着风雪,却是半分不管,自顾自地磨好了墨,提起了笔,却迟迟落不下去。
将夜与陆机都不知道,此次临行之前,殷无极把自己余下的寿数,独独告诉了他一人。这代表了什么,他很清楚。
虽然萧珩平日里总是开玩笑,要把殷无极反下去,尝一尝这称帝的滋味有多惬意,但他心里清楚,自己乐意为将为帅,提携玉龙,冲锋陷阵,独独不想坐上那孤家寡人的帝位。
他才写了两个字,笔尖的墨就把纸张晕染了一大半。纸上只有两个力透纸背的字,“陛下”,下一句话,却是再也写不下去了。
他与殷无极相识于微末,一千五百年过来,他随着君王南征北伐,说是君臣,实为兄弟。
兄弟如手足,他虽然有过心理准备,但知道手足的死期竟然那么近,就算他再沉稳,又哪能冷静已对?
所以,他招呼都不打,直接把将夜派去了西线,就是为了让他让人操心的君王少动些魔气,不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把纸张揉碎,再度展开一张,只写了一个字“战”。
萧珩搁笔,抬起右手,覆盖住自己的脸庞,下颌还有着淡青色的胡茬。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低声自语:“陛下啊陛下,你总是说,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本将军都要长白头发了,这不见白头的,怎么成了你啊。”
萧珩的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再度看向遥遥冰雪中的白帝城,那里有着最难缠的对手。
但是他会赢的,一定会。
因为,他有愿意为之而战,亦可为之而死的君王。
*
此夜飞雪,静寂无声。
叶轻舟抱剑,站在城墙之下观雪,身边是守城的仙道联军,皆是在他身边匆匆走过。
有时候,低级弟子带着火把巡逻,路过这城墙之下,却也并未注意到这位身着道袍的剑客。若是有长清宗的高级弟子在,定是能认出这位道门剑神,认出他们常年在外漂泊的叶师叔祖。
叶轻舟看着地上的积雪,想起的,却是许多年以前覆雪的清净山。那时的师兄还是待他如亲人,什么话都肯与他说。
“师弟,等到师父不管宗门了,你想当宗主吗?”一身黑白道袍的青年站在雪地边,看着师弟练剑。
“宗主,听上去就很没劲,哪有我的江湖有意思。”叶轻舟那时还是个少年任侠的自由性子,于是笑道:“若是师兄想当宗主,我定会全力辅佐师兄。”
“师弟若想游历江湖,那就去吧。”宋澜看着他,平日里如重山深雪的男人,似乎也是笑了,“未来,师兄做你的靠山,让长清宗变成最好的宗门,届时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师兄替你撑腰。”
“师兄的许诺,我可是要当真的。”
“尽管当真,师兄不骗你。”
“拉钩。”
时过经年,曾经亲密如手足的同门之间只余下猜忌,旧日的承诺,似乎只有他一人当了真。
侠客坐在城墙之下,飞雪漫天,偌大城池,却无一屋檐为他遮风挡雪,唯有古老的城墙诉说着时间的痕迹。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他醉眼朦胧着,手中却还是拎着一坛酒。
兴尽悲来,他便用剑鞘敲击酒瓮,高声歌道:“……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
他想起与沈游之的初见,他化为凡人少年模样,不动灵力,在那街市的擂台上与人比剑,斗酒欢谑。
他在江湖草莽中独孤求败,却见绯衣的少年坐在酒楼的二层,手中抛着一锭金子,隔着遥遥的距离,准确地击中了他的剑锋。
“你的剑很好,和他们打有什么意思,你过来,和我比一比。”美人的笑与怒,正如那灼灼的春光,“输了,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叶轻舟见他身上流转神光,知道他也是一名修士,却是自持境界,不认为自己会输。
绯衣少年眼波流转如秋水,容貌极美,却又不显女气,他抬手时露出一段纤细的腕子,抛着手中的金子,道:“赌不赌,骗人就学狗叫。”
“当然赌。”叶轻舟不认为自己会输,便笑着道。
“好啊,就比比看,谁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数清这条街上有多少人。”
叶轻舟顿时愣住了,红衣的少年站起身,在叶轻舟目瞪口呆的时候,从袖中一掏,竟是将一把金豆子从二层撒下,满街皆向酒楼之下奔去哄抢,连酒楼中的店家和客人都蜂拥而出。
而他却像个顽劣的孩童,笑着轻掷千金,把他的比武破坏的干干净净。
那一日明光之中,唯有绯衣少年如桃花春风般明媚,他恣意地勾起唇角,笑道:“这么好骗,道门的天才也不过如此嘛。”
“……一诺,千金重。”
叶轻舟摇晃着站起来,看向雪中高楼,轻叹道:“自古情义难两全啊……”
今夜的雪停之后,他又要变成那个义薄云天的道门剑神了,对岸是魔兵千万万,守城的希望却系于他一身,这会是一场血战。
既然已经做出了抉择,一切都无所谓了。
魔兵已至,背后就是清净山,他会战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
湖心亭中,陆机终于忍不住,硬着头皮打断了圣人和陛下的久别重逢。
他走上亭台,见到自家上司蹙着眉看过来,眼里却满是威胁,似乎在恼他破坏自己难得的相会。
“陛下,有紧急军情。”陆机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只是从袖中取出信件,恭敬地递了上去,然后掩面道:“不是臣想来打搅,是陛下您与圣人半点也不遮掩,想装作看不见都不成……”
“陆机,少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