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108)
“积玉!”简知许立刻唤他,看到他眼底的挣扎和苦痛,亦是伤怀,“平阳郡主为人光明磊落,襟怀洒落,这背后肯定有隐情,还有时间,当年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查,但若你想岔了,徒伤其身,得不偿失。”
闻言,徐方谨缓和了下汹涌起伏的心绪,眸光中落了几分哀默,轻声道:“也罢,来日方长,过往种种,终有一日会水落石出。”
简知许叹了口气,给他再倒了一杯热茶,“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徐方谨将身上的披风拢紧了些,“王铁林身死,永王的目的绝不只在此,他与雍王有血海深仇,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地步。”
简知许一猜即中,“河南干旱已有两年了,这些年雍王在河南动静不小,的确是朝廷的一大弊病。”随即他就产生了困惑,“你如何插手?”
小口抿了热水,徐方谨的目光落在了案桌上,“自有人会着急,我猜陛下也会派人前往,极有可能是齐王。且此次一定得去河南,当年叛乱案运粮一事也与此地有关,我需要亲自去看看。”
简知许摩挲着下颌,“近来这个齐王风声很盛,接连办了两个案子,又将秦王挤了下去,难道陛下是齐了立储的心思?可齐王出身乡野,来历不明,朝臣没几个看好的。”
徐方谨缓缓靠在椅背上,“圣心莫测,曾经也有不少人看好秦王。陛下的心思谁都捉摸不透,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刺痛从膝盖上传来,徐方谨低头一看,昨日摔倒的地方渗出血来,他默默将腿移开来,尽量不让简知许看见,岂料下一刻抬头就看到简知许铁青的脸色。
“江积玉,你再耍花招我真的会打死你,快点擦药。”简知许挽起袖子来,眼中的杀气像是要将徐方谨剐了。
***
怀王府内,青染正在紧锣密鼓地整理前往河南的行装,还要听一旁褚逸满是火气的絮叨,说什么才没歇息几日又要出远门,旧疾未愈,整日折腾自己真是嫌命太长了。
青染听得心惊肉跳,还几次看向了封衍,发现他没任何动静,就任由褚逸唠叨。
封衍正在闭目养神,揉捏着额上的穴位,他眼疾加重,什么也干不了,索性坐着,省得褚逸再大动肝火。
突然,褚逸噤声了,青染也看了过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人走了进来,他神情严肃,胡子梳得板正,拐杖敲地的声响像是雷响。
青染立刻行礼,随后走过去想要扶着他,“周先生,你老怎么来了?”
封衍眉心跳了跳,他这位恩师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是为了前几日星眠的事来,他立刻让人给周先生看座。
周先生七十高龄了,孤寡一人,当年妻女在太子党惨遭屠戮时离世,他亦卧病在床,封衍便让人接到怀王府来修养。当年他就最不喜江扶舟,乍然听闻他们的婚事,颤巍着要从床上下来说要去金銮殿一头撞死,让陛下收回成命。
褚逸最怵这个满脑仁义礼智,油盐不进的老头,找借口踮脚溜了出去。
周先生不让青染的搀扶,老胳膊老腿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哀声道,“殿下,请听臣一言。”
封衍听着声走过去将老师扶了起来,温声道:“先生何必如此,有话直言。”
周先生是府中为数不多知晓封衍因为星眠伤身舍命的人,他听这几日府中的动静,又看到封衍双眼瞳色有异,就知道他又残害己身了。
“殿下何苦为了一稚童再三伤及自身。”
封衍定住了脚步,“谁又到先生那里多嘴了,此事我自有分寸。”
周先生执拗地跪下不给他搀扶,颤巍巍磕了一个头,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正值盛年,何愁来日没有子嗣,世子尚且年幼,何必强求。”
封衍静默了一会,见周先生执意要跪,他也不强迫,只缓缓走到了窗边,天光透过窗棂洒落在身前,在他眼里只有不甚清楚的白雾。
屋内沉寂了许久,久到周先生想要再劝,此时却见封衍负手而立,唇角扯出一抹凉薄的笑意来。
“正值盛年……我只觉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周先生骤然惊骇,他看向了封衍的背影,他不知为何才三十多岁的学生话语之间竟有迟暮之意,浑身发颤,凄声道,“殿下何以有此暮年之思?”
“陛下尚未立储,依殿下贤能之才,未尝没有东山再起之日。如今山河飘摇,陛下大修陵寝枉顾民生,各省灾情频发,四夷边境动乱,天下思明主久矣。”
封衍长叹了一声,“先生,我已是残废之躯,死灰之思,苟延残喘于世,终不过尺寸光阴。”
周先生还想再说,封衍先一步让人进来扶他回房,“先生不必再劝,我意已绝,您年事已高,在府中安度晚年便是,世事纷扰,总归日月轮替之时。”
送走了周先生,封衍一个人孤坐在椅凳上,只觉得了无生趣,握住手腕上的念珠,拨弄一颗又一颗,勉强静下心来。
此时,青染急匆匆的脚步走了进来,“殿下,有急信寄来。”
“我们的人在河南发现了江礼致的踪迹。”
封衍遽而蹙眉,“当年江礼致因运粮一事被认定通敌叛国,也是他的诡谲的行踪让人怀疑积玉私卖军需,他早已死在乱战之中,怎么会有他的踪迹?”
青染知道这件事实在重要,江礼致当年随江扶舟出征,五年前运粮时死在乱战里,他身上牵连着当年的许多事,于是立刻将手中的信念给了封衍听。
封衍听罢后,沉思良久,“再修养几日,当本王的眼睛好些了,就早日启程。”
-----------------------
作者有话说: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唐李贺《苦昼短》
第一卷结束了,下一章进入第二卷了,会换个地图,过往的事情也会慢慢揭晓,感谢大家的陪伴。
第60章
河南永王府内, 已是深夜,抽打的鞭声如戾风凄厉,一道道血痕遍布在劲瘦背脊之上,毫不留情地鞭打似狂风骤雨, 封铭口中死死咬着一块白布, 一声不吭地跪着, 身躯挺直,豆大的汗水从额间滑落。
“啪——”染血的鞭子被永王扔在了一旁。
永王手指发颤,指着跪在一旁桀骜不驯的封铭骂道:“逆子,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见他毫无悔意,眉目间的倔强似利刃, 永王捂着气到发痛的胸膛, 苍老面皮上叠了几个褶皱, 眼底的嫌恶不加掩饰,“当年若不是你哥哥横遭劫难, 这个世子怎么也轮不到你,果然是下贱胚子生的庶子, 上不得台面。”
封铭一把扯掉口中塞住的棉白布,喉间哽住的鲜血吐了出来,他毫不在意地抹掉唇角的血液,邪性的眉微挑,“父王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我想要这个位置就是我的, 谁来我都会杀了他,扒皮抽筋,敲骨吸髓。”
闻言,永王胸中的那股气堵得慌, 为他这般凶残而心惊,这么些年,自然也见识过封铭残忍的手段,一日后悔过一日,自己这是养了一头血狼在身边,伺机而动,毫无人性。
“逆子!你知不知道放出江礼致的消息会惹来多大的麻烦,你到底要干什么?”跌坐在黄梨花缠枝圈椅里的永王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自从知道封铭几次擅作主张之后,他就知他这个儿子已经有脱离他控制的迹象。
封铭不以为意,兀自站起身来,语气散漫,“父王想要雍王死无葬身之地,以报哥哥当年的血仇,我这个做儿子和弟弟的,怎么都得给您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