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75)
徐方谨认认真真地听他说,见他眼眸中闪过的几分亮彩,熠熠生辉,心软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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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斗笠遮阳,徐方谨带着一个小包袱背在身上,到镜台山下的小村庄时,四处张望了几下,见四下无人,便熟悉地吹了几声口哨。
但等了一会,还是没看见,有些气馁的徐方谨蹲坐在稻草堆里,掏出了两根肉条,不死心又吹了好几声,擦了一把额上的细汗。
五年过去了,它都是一条老狗了,或许已经不在了,想到此处的徐方谨心上涌上些闷闷的痛,他初见乌金的时候它还是小小一只。现在它不在了,就连山庄也没了,建了菩提庙,从前只许他来的地方,如今变成了香火繁盛的寺庙。
当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徐方谨拍了拍身上的稻草,他踮脚四处看了看,长叹了口气,起身就要往前走去。
忽而此时,窸窣的动静让徐方谨倏而看过去,他惊喜地看向了朝着他跑来的乌金,它年岁大了,跑不动了,只能是拖着身子朝他走来,它走得慢,但眼神依旧似往昔光亮。
“乌金!”徐方谨抱住了乌金,摸了摸它的脑袋,“你来看我了?”
又上下看了看,见它只是老些,没有什么伤病,心就放下了大半。乌金是村长家养在村口看村的,多年前曾经在匪徒趁着夜色闯入村里的时候,跟着村里的狗用力吠叫,这才逮住了盗匪,此后乌金就被村里的人好生养着。
徐方谨从小布袋里掏出了几根肉条,慢慢喂给乌金吃,许是年纪大,它吃了两根便吃不下了,只趴在他膝上小声叫着,沉甸甸的大黑狗,他捏了捏它的肉爪子。
同乌金玩了许久,瞧着日色,徐方谨才起身来,俯下身去,再摸了摸它的头,“人生有相逢,乌金,我有空再来看你。”
乌金似是听懂了他说的话,慢慢向村口跑过去,它会时不时回过头去看徐方谨,但前进的脚步没有慢下来。
徐方谨目送它跑远,心下怅然,或许阿爹说得是对的,这人世间来来去去,聚散有时。
小布袋没有绑紧,掉出一只小木剑和小木雕来,滚落在稻草中,徐方谨俯身将其捡起,手指滑落到小木雕上的刻字上——赠恩师岑国公朱霄
当年封衍请了赫赫有名的武将岑国公朱霄来教授他武艺,后来他又跟着师父随京营去了北境,屡立战功。而在边境多线受击,腹面迎敌的一场大战里,师父战死沙场。
六个月后,江扶舟寻遍四野,卧草多日,伺机而动,终于把杀了师父的敌将托克边奇斩于马下,将他的头颅献祭恩师。此后黄沙万里,忠骨埋尸,师父的坟茔立在了西北国境。
但镜台山上点着的不止有师傅的长明灯,还有他的长女朱映雪。她自幼同封衍相识,当年京都中盛传她要做太子妃。她也是五年前,封衍要另娶的那人。
徐方谨的目光放远了些,空洞失神,茫然无措。
朱映雪也死在了那日,封衍,你到底在念着谁呢?
她死了,你恨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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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没写到,明天继续.....
第43章
千山叠翠, 郁郁葱葱似茫茫碧海,远山烟雾缭绕,云海渺渺,嶙峋山峰隐没此间, 如入仙境,
枝上鸟雀呼晴, 地上兔走鼠蹿,斑驳的光影散落在林间,细微的脚步声踏入林中, 风吹叶飘,旋落于他宽阔的肩上。
镜台山前几年修了上山更易行的官道, 来往进香求佛的人大多都走那条。其他小路横插纵斜, 不大好走, 也容易误入迷津。徐方谨想都没想就决定直接抄小道上山了。
镜台山里每一条小道,往日他都走过, 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他沿途走走停停,还随手捡了一根长树枝拿在手里把玩。
走得慢些, 他的思绪神游天外,也是到京都,这一日是他的“祭日”的记忆才格外明晰。阿姐做了衣裳,平章念叨了许久,星眠为此在房里捣鼓了小玩意说要带来。但其实这一日对他来说, 并无憾事, 因为生死解脱是他自己选的。
唯一让他压抑不安的是师父的长女也死在了那一日,死在了她同封衍的成婚之日。传言中是赵鸣柯替他不平,冲到了怀王府,看到了满堂的红喜, 怒不可遏,拔剑逼杀了朱映雪。
因此惹怒陛下,发配西北戍边。但他与赵鸣柯自幼一起长大,知晓赵鸣柯绝不是这般冲动的人,也不会因怨杀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无论如何,朱映雪死了,他都有愧于师父。师父不在了,他应替他护朱家无虞。
但心中复杂的怨念和失落如蔓草丛生,缠绕在心间,似数根尖刺深深扎在心口,密密麻麻的钝痛随着血液传遍四肢百骸。
封衍为何要娶朱映雪,是年少不忘,郎情妾意重归于好,亦或是另有隐情。他只记得他在乾清宫内饮下毒酒,弥留之际殿门忽而打开,封衍身着一袭喜服朝他走来。毒酒发作后,咽喉肿痛,眼前模糊不清,他连抓封衍的衣袖的力气都没有,最后一面潦草落笔,生死相隔。
再想起旧事,徐方谨呼吸难捱,胸腔闷闷发痛,加之这几日心神不宁,辗转难眠,他慢慢扶着一块大石坐了下来,轻手拍了拍膝上沾染上的杂草。
忽而,他怔楞住了,抬眸看去,只见重枝掩映间,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
几乎是下意识,徐方谨屏住了呼吸,看到玄色衣袍落了一角。他缓缓起身,脚步放轻了些,绕过了杂乱的繁枝,便见到眼前人坐在一棵苍天大树下,孤身一人,枯冷的林风吹起他衣摆,落拓萧索。
四境空寂旷远,似是无人,唯有长风呼啸林中,千山回响,更添了几分冷寂孤清。
徐方谨不知为何会在这见到封衍,他身患眼疾,身边没人跟着,林中深密幽深,稍有不慎,便易迷失,此途险难,他何苦独身于此。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徐方谨躬身行礼,语气客气疏离,“殿下,可是迷……”
“积玉。”
封衍掀起眼帘看来,那一眼似是相隔万里,跨越了千余时日,但语气熟稔,像是旧日的一个寻常午后,他贪玩睡在了树上,封衍在树下仰头唤他,桃花簌簌委地,落了他满身。
有那个一刹那,徐方谨想就此应了,然后义无反顾地跑过去拥住他,责怪他为何认不出他。
但他不能。
他们之间相隔了太多是是非非,纷纷扰扰,世事两茫茫,不是几句戏言可以了断的。
封衍鲜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眸色冷清恍然,似是还在病中,鼻息灼热滚烫,独自靠在树边,像一介孤舟,漂泊在无垠的江面,随水推走隐没。
徐方谨默默上前了几步,靠得更近了些,心下多了分躁郁烦乱,混杂着些许难过和失落的思绪,低声道:“殿下病了,怎么身旁也无人随侍。”
只听他声音低哑,再唤了一声,“积玉。”
徐方谨倏而双眼通红,眼前刹那模糊,双手紧握不住地发颤,尽力克制自己发抖的声音,“殿下认错人了。”
他缓缓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他的额温,却瞬间被封衍紧紧抓住手腕,用力一拉,他站不住往前跌去。
一霎时,徐方谨指尖弹落了些许烟粉,扑散在了封衍面庞上。
只见封衍猝尔皱眉,但锢住他的力道却分毫未减。
徐方谨猝不及防,整个人跌进封衍怀中,手腕被抓着生疼,但他拼命去看他的眼睛,见他眼眸中失神恍惚,眼眶里兜不住的眼泪倏地砸落在他衣裳上,濡湿了一片。
封衍低声呢喃,“积玉。”
徐方谨泪如雨下,使劲用拳去砸他坚硬的胸膛,“王八蛋,封衍你混蛋,生病你还喝什么酒,不要命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