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46)
忽然,那仆从手刀极快,飞速落在了张孝贵的脖颈之处,张孝贵眼一瞪,腿一蹬,立刻昏死了过去。
刚刚还在地上装死的管家和刺客都有了动静,仆从走过去一把拉起一个,“没事吧?”
刺客爬了起来,嫌恶地别过头去,“这鸡血弄得浑身都是,我差点给臭死。”
封竹西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黑色,血迹倒不明显,反倒是扮管家的孔图南,衣裳上和嘴角的血都很真,啧啧称奇,“幼平,真有你的,你刚刚演的差点把我都骗了。”
孔图南拱了拱手,“小郡王也不遑多让!”
封竹西挠了挠头,傻笑道:“哪里哪里。”
徐方谨在快速收拾地下的残局,见封竹西还有心思闲聊,忙催他,“快来一起弄,别耽搁时间了,有话等之后再说。”
几人连忙一起将监牢恢复原样,又将张孝贵扛起来,偷偷转移出去,多亏了这几日在狱内的四处经转和打点,他们今日才能如此顺利。
而另外一头,金知贤派来的人面色沉重地赶到了监牢内,挥手让狱卒和跟着的人都下去,自己则快步走到了张孝贵的面前,见他还背对着狱门靠墙睡着,不由得轻唤他——
“张少爷?我是——”
“噌——”一把利刃寒光乍现,以极快的速度架在了来人的脖颈上。
那人惊了一瞬,却瞬间冷静了下来,厉声道:“你不是张孝贵。”
郑墨言翻过身来,刀锋却极稳,不偏不倚,凌冽的冷光反照出他的面容,“自然不是。”
“你们想要什么?”
利剑近了毫寸,郑墨言另一只手还有心思剥板栗,咔嚓的声响惊得那人耳边鼓噪,“我们拿到了你们金大人想要的东西。这样吧,来做个交换,你们放了李忠冲的父亲,不插手此事,我们保证物归原主,完璧归赵。”
他们经过几日的查访,终于知晓了李忠冲认罪的原因,在别院的李忠冲父亲和兄弟被人抓走,用来威胁李忠冲。
一颗板栗向天投掷,很快进了郑墨言的肚子里,“你们大人只想拿到东西,并不想救张孝贵,这个案子谁碰都惹一身腥臊,为着仕途,金大人也不想掺和吧。”
“君子一诺,我们也惹不起你们大人,知道得越多我们死得越快,东西我们绝对不会看,你放心。”
来人目光凝了一瞬,冷笑道:“倒是小瞧你们这些毛头小子了。这件事待我回去禀报大人。”
郑墨言跳了下来,收了长剑,便准备走出去,“静候佳音。”
突然后头一阵寒风袭来,那人气不过自己被郑墨言几人哄得团团转,匕首出鞘,飞刀而来,裹挟着极锋利的阵势。
“——啪嚓!”
飞刀与掷出去的板栗壳相碰撞,砸在了地上,可见力道之大,靶头极准。
再一抬头,就看不到郑墨言的身影了。
烛光打照,风唳穿过,只描摹下那人落拓瘦削的身影。
***
皇宫内禁,飞檐廊角,朱红色的宫墙巍峨,殿宇重重,回廊阔道,气势恢宏。
刚面过圣的两位阁臣步履沉重,思及陛下所言的陵寝殿宇,不知要徒耗多少民脂民膏。兵部近日来奏报北境异动纷繁,三月前诚心进贡、请旨请封的布尔达部族,今日却报犯屡犯甘肃,掳掠边民。偏生济州刚定,兵疲人困,朝廷只能派人宣旨训斥,纸上谈兵罢了。
而如今朝野上下的无数眼睛都盯着浙江的案件,哪里还顾得上河南旱饥,大批灾民流落到京都。
王士净还想同身旁的谢道南谈及河南赈灾的事,却被他一句话噎住。
“静翁,与虎谋皮,终不可取。”
说的是他为了自己的门生弹劾齐璞一事,谢道南这是把自己跟金知贤说道在一起了。
王士净捋了捋胡子,毫不客气地呛声:“豺狼当道,虎豹横行,有时权衡机变不失为上策。我焉能不知金知贤想要收拾他那个不听话的学生齐璞。我正好看齐璞不顺眼,有这个机会参他一本。浙江一事,迟早要有结果,再不结束,怕是纷争不断。”
谢道南敛眉沉思,不欲在这件事上同他再辨,说起了另外的事,“陛下今日提起了秦王,还多加夸赞,可是动了…”
他话还没说完,王士净就立刻摆手,“停停停,别跟我说这些。圣心莫测,陛下膝下的诸位皇子各有脾性,我才不掺和到里头去。眼前的民生更为紧要,哪能算到千秋万代。”
谢道南知道这是王士净在跟他打机锋,但知晓他向来不喜秦王,也就按下不表,两人结伴便往宫门外走去。
乾清宫内,肃穆沉寂,来往的宫人都提心吊胆,勤心办事,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熬好的药被送到了宁遥清的手里,他端得稳,便快步走进内殿,多年伺候人的功夫,让他连行步都静无声息。
“陛下,该喝药了。”
建宁帝正在看金知贤给他呈上来的陵寝制工图,他用朱笔勾画,一寸一寸仔细看过去,神态认真,思索时眉头拧紧。由于饱经风霜,他身子骨瘦削些,脸上也带着沉郁的病气。
“鹤卿来了。”建宁帝将笔搁下,面上和蔼,任由宁遥清替他收整桌上的物件。
他喝过药之后,又用宁遥清递来的帕子擦拭嘴边的药渍。
每日服药后,建宁帝心绪都不佳,宁遥清更加小心谨慎,不敢错看半步,这般的姿态落在建宁帝眼中,让他不由得轻笑。
“想你年纪尚轻,怎一举一动皆老气横秋,过分恭敬,失了生气。”
宁遥清侧身站立,腰背板正挺直,如松柏清润,听到建宁帝此话,也不改其色,“陛下说笑了,这是宫中的规矩,奴婢不敢逾矩。”
知晓他性子,建宁帝便不再打趣,想起了刚刚一同议事的王士净和谢道南,眸中不由闪过了一抹冷意,语气也淡了下来。
“王士净和谢道南也是多年的老臣了,朕让他们入阁参机,统率百官,不是让他们跟朕对着干的。不过是陵寝里多了几条神道,多了几座殿宇,怎么就弄到国困民穷,社稷凋敝的地步。”
宁遥清敛眉不语,他每日看锦衣卫记报,知晓这几个月来,河南灾荒,地贫民饥,流荒四地,京都城外便有不少灾民。与此同时,漕河拥塞,漕粮难以运达京都粮仓,而致京内米价腾贵,哪还有什么余米?城外乱葬岗和义民冢的尸身烧了一坑又一坑。
但在建宁帝扫过的冰冷眼神中,宁遥清还是恭敬回应:“陛下是一国之君,受万民供奉。”
像是得到了某些虚无缥缈的安慰,建宁帝长叹一口气,“百姓苦,百官也苦,但这日子总要过。”
眼困人乏,药效上来了,建宁帝随手拿过案桌上摆的木雕,浑浊的眼神里似有些恍然,缓声道:“秦王为贺朕诞辰送来的木雕材质好,模样也精致……”
他的手慢慢抚摸过线条流畅,漆身曲度的雕龙,“可朕还是喜欢积玉当年亲手给朕雕的那个麒麟,说是四不像,在他手里还真的是虎头蛇尾,不见章法。”
宁遥清知道那个木雕,不过在江扶舟跪在殿外跪了三日求旨要嫁给封衍的时候,便被建宁帝摔了个粉碎。自那时起,他便知道陛下对江扶舟动了杀心。
说起江扶舟,建宁帝语气添了分怅然和冷戾,“朕以为朕是独一份,没曾想他给封衍雕的木雕有几大匣子,当真是亲疏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