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144)
谢将时踏出这个门后便压下了满身的戾气,只是眉眼里的冷厉尚未褪去,给人一种不可名状的压迫感。
顾慎之抬步走进去,彼此不相熟,不过打了一个照面,谢将时也做了下表面功夫。
只是当身后跟着的徐方谨走来,他忽而眼神凝住,“等一下。”
两人齐齐定住,顾慎之往前一步,挡在了徐方谨的面前,淡声道:“谢将军,不知有何要事?”
谢将时半眯着眼眸,在灼热的天光里仔细打量了一下徐方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异样和熟悉,稍稍别过头去看,“顾大人,我无事找你。只是看你身后这位大人有些眼熟,不知我们是否见过?”
顾慎之这才让过身来,也看向了一直沉默寡言的徐方谨。
徐方谨身躯微怔,缓步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在下徐方谨,未曾见过谢将军,许是将军记错了。”
谢将时幽深的视线落在徐方谨身上许久,久到顾慎之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拱手还礼,“多有唐突,望徐大人海涵,只是与大人一见如故,日后若有相见之机,还请徐大人赏脸。”
徐方谨垂下眸光,“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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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文中关于北境一些边防来自《长城之外:北境与大明边防》
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饮马长城窟行》汉·陈琳
第二卷的下本个单元重点是在往事的揭露+掉马,基本都会跟往事有些关系
第77章
兵部值房内, 贺逢年刚和谢将时打了话语机锋,正是心神俱疲之时,但看到顾慎之走进来议事,他还是款款起身相迎。
两人同在内阁, 往来都客气些, 且因王士净的关系旧日里有交情, 并无外界相传他们不和的芥蒂。寒暄一番之后,顾慎之和贺逢年就此次京察的访单和议程谈论了起来。
徐方谨守在一旁,默默听两位阁臣议事, 暗记在心里,毕竟甚少有这种机遇。
言语交谈间便可知晓两人不同的行事风格, 贺逢年做事刚强冷硬些, 果决毅然, 面对一些事的看法一针见血,不喜迂回, 这或许与他早年从军的经历有关。而顾慎之如沉渊静水,思虑周全缜密, 细致入微,难怪他能成为以倔驴子著称的王士净的门生。
两人不和的传言由来已久,不过是因着早年的一件旧事,贺逢年还在都察院的时候,曾当庭指责过顾慎之办案时的疏漏之处, 让顾慎之被罚了六个月的俸禄, 王士净护短,为着这事与贺逢年吵过一架,让人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
意见不合之时,两人也时常当众起争执, 所以外人看来,他们在官场上不对付,舌枪唇剑,互不相让。且顾慎之的仕途坎坷些,一直被压着不得出头。而贺逢年弃武从文,又是谢道南的高徒,年纪轻轻便入了阁,青云直上,自然会被拿来比较。
不过徐方谨知道两人对事不对人,不是斤斤计较的主。据他所知,顾慎之家境贫寒,被罚俸六个月后生计维艰,甚至在京都里要换个小一点的宅院居住。还是贺逢年私底下托人买了顾慎之的画,才度过几个月。
不过两刻钟,顾慎之和贺逢年就议完了京察的事,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在一旁等候已久的徐方谨。
贺逢年是第一次见徐方谨,适才也听到了谢将时在门外时的对谈,不经意打量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似锋刃寒霜一般,“徐大人看着沉稳些,不似初入官场。”
顾慎之缓缓呷了一口热茶,“慕怀在刑部历事,又随小郡王办过科举舞弊案,今年河南赈灾也持重稳健。这几日他跟着我在吏部,做事严谨谦和,品性端直,良才朴玉。”
听到这话,贺逢年微顿,有些玩味地看向了顾慎之,“伯台,鲜少见你这般夸人。不过你此番前来,想必不止为了京察吧。”
徐方谨谦恭地往前走了一步,俯身行礼后将怀中的信放在了顾慎之和贺逢年面前的紫檀平角案桌上,“顾大人,贺大人,这是下官这些时日去查的关于王大人生前的行踪。”
徐方谨自然不会因为顾慎之一句夸赞就自命不凡,顾慎之所见有贤才良能之人不知凡几,能看上徐方谨不过是因为他同王慎如在河南赈灾时有交情,又是关匡愚的弟子,且与封竹西是莫逆之交,私下探查一些事情得用些。
贺逢年眉峰紧锁,拆开了那封密信,一目十行,没再看徐方谨,反而看向了身旁的顾慎之,“伯台,你不是都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异样。王大人就是劳过度,一时急火攻心,暴病猝死。”
顾慎之唇角平直,沉声道:“郎中让先师戒酒,因他肝火旺盛,急躁易怒。但他临走前一直有在饮酒。此计无声无息,旷日持久,乍闻独子遇难,呕血而亡。”
指尖微顿,贺逢年垂眼看向了纸上的酒肆,“酒中既无毒,便是人各有命。伯台节哀。”
闻言,顾慎之眼中略过了几分冷意,“老师生前在查江怀瑾的事,我疑他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这才招来了祸患。”
一日之中再次听到江家,贺逢年沉下气来,将纸页扣在了案上,忽而笑了,“顾大人,你和谢将时不会是商量好了,前后脚来问贺某。贺某刚被谢将军骂一句刻薄寡恩,怎么,你也想骂我解解气。”
听闻适才谢将时也为此时而来,顾慎之淡漠的眸光落在了贺逢年的身上,“贺大人见谅,先师不能白死,顾某不为难你,若你无言以对,我即可就走,你当我没来过。”
徐方谨不动声色地覷了顾慎之一眼,心中稍顿了一下。
贺逢年沉默了许久才抬笔拿过纸笔来,在案上写了几行字,铁画银钩,骨力深健,“若是谢将时,我不会给他,他激愤慨然,忿忿不平,怕是会惹出祸事来。当年之事,我也知之甚少,只能帮你到这里,你顺着这个看看有没有线索。”
“不过,当年江扶舟的亲笔书信我亲眼见过,若不是他亲笔所写,那撰笔之人书道的造诣就极深,且十分熟悉江扶舟。”
听到这话,徐方谨的心骤然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莫过了心头,生成些错惘的茫然,给纷杂的思绪再打上个结来。
贺逢年缓缓站了起来,背手而立,幽深的目光望向了六角楹窗上,意味深长道:“伯台,你我久历官场,对一些事应该心中有数。沉冤也好,屈枉也罢,若在不可逆的洪流里翻滚,终究会湮没在尘土里。太过执着,于你无益。”
顾慎之拿着纸张的手倏而一晃,风干后翻折来放在怀中,凉薄地看了他一眼,“多谢贺大人指教,人生一世,各有各的活法,正如你所说,人各有命,出了这个门,我们便只是同僚,生死无关。”
贺逢年没有再看他,而是叹了一口气,“谢将时性情急躁,还望伯台兄照看一二。”
掀过帘布,冷风刮面,顾慎之和徐方谨迈出了值房,一前一后走在了游廊里,在拐角之处,顾慎之忽而道:“慕怀,你可知贺逢年所说那句不可逆的洪流是何意?”
徐方谨沉吟片刻才道:“江水滔滔,一去不还,大势所趋,人力所无法挽回。”
“我们如今的所见所闻最终或许只是得到一个结果,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有时知道真相,只会让人怀着苦痛度日。”顾慎之停下脚步来。
“慕怀,我不知道你为何要与慎如一同插手江家的事,我也不会过问,只是你真的想好了吗?”
说实话,徐方谨走到今时今日是有些迷茫的,经历了那么多事,分析了种种前因,再回想了许多往事,便知道当年他的死是必定的。北境战乱要平,人心要安定,且圣心决意草草了过,那便是不见天幕的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