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84)
热泪盈眶,她紧紧抓着水碧色的衣袖,一步一步沿着长长的宫道往前走,漫天风雪中,她渐渐化成了一个远去的小点。
殿内温暖依旧,建宁帝缓缓起身,站在了窗前负手而立,风霜灌了进来,他握拳咳嗽了几声,眼底尽是朱墙斑驳覆上的霜白。
王铁林跟在身后替他披上了披风,劝道,“陛下,您病尚未痊愈,落雪了,还是……”
“金知贤还告病在家?他大弟子都入京了,再躲着懒,这个官位还要不要了?”建宁帝目光放远些,“一代新人换旧人,既然袁故知都入京了,便让谢道南的儿子也回来吧,上阵父子兵。”
王铁林听罢后心绪更加复杂,谢道南的儿子谢将时与江扶舟当年同赴北境,参军立功,是出生入死的同袍。但谢将时年轻气盛,与谢道南的大弟子贺逢年素有矛盾,谢道南从中调停,是左右为难,心力交瘁。
当年谢将时与谢道南争执过后一气之下便离家远走,戍守边疆,屡立战功,数年来未归家,如今重返京都,难免谢道南不会因此事和贺逢年有了罅隙。
内阁首辅已是高龄,因是四朝元老,德高望重,便一直坐镇内阁。但内阁之中一直暗流涌动,且今岁初内阁首辅屡屡因病告假,想要辞官归乡,陛下都不允。
内阁之中,最有可能担任下任首辅便是金知贤和谢道南了。经过浙江一事,金知贤暂时不理事,远祸闭门。内阁之中就剩下谢道南春风得意,而陛下此举无疑是敲打了谢道南,又逼着金知贤出来。
王铁林替建宁帝拂过肩上的细雪,道了声是,心下却冰凉刺骨,帝王心术,深不可测。
***
在牢狱中的徐方谨听到二公主消息已是几日之后了。
简知许来看他的时候,带了一壶烧酒,说是京都落雪了,喝些烈酒暖暖身子,往年落雪后,他们几个都会聚在一起,围炉煮酒。但江扶舟都得偷偷躲着封衍喝酒,若是被发现了,又是十天半个月的冷脸相待。
可今时今日,徐方谨却也喝不得这等烈酒了,他唇边泛起了一抹苦笑,“五年前卧榻在床,落下了病根,身子骨弱了些。今生今世,怕再不能重返沙场了。”
简知许倒酒的手颠了一下,酒液泼洒而出。
他轻抿唇,劝道:“你当年带着谢将时跑遍了整个北境,卧马冰河,严寒霜冻,他都挺过来了,又是谢道南的儿子,有他在北境,还有诸多将领守卫河山,定不会有事的。”
“你此番在京,应是看见了个中险恶。边境粮草供应,军务调备,皆出自京都,这官场可比沙场凶险多了。你要多保重才是。”
提起了谢将时,徐方谨恍惚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了在北境的诸多旧事,他垂下眼眸来,到底没说什么,默默夹起了一口菜。
“荥阳矿产一案就此结案了,二公主赐了安国公主的封号,接了旨意再赴荥阳,安抚当地的百姓。东厂缉盗也不敢含糊了,听说已经有几个大盗落网。”
徐方谨冷笑,“所谓大盗就是东厂放出来的,贼喊捉贼,还自诩有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简知许若有所思,目光落在了碗中的烧鹅里,“封竹西这小子说外面天寒地冻,替你拿一件大氅,然后接你出狱,怎么人还没有来。”
话音刚落,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封竹西抱着鹤氅匆匆而来,大喘着气,急急忙忙地给徐方谨披上,说话都带着几分外头的寒气。
“我们快走,虞惊弦有消息了,听说走漏了风声,他被东厂的人发现了踪迹。”
四目相对,两人都看出了此事的紧急。
这几月各方人马都在尽力搜寻虞惊弦,却都不得踪迹。
现在东厂收网了,怕是真的要抓到虞惊弦了,若虞惊弦落在了他们手里,焉有活路?
第48章
风刮面冷, 一路落雪纷纷扬扬,覆了满头,徐方谨和封竹西飞速往兴化寺街胡同跑去,据可靠消息来报, 今日虞惊弦今日去了大理寺卿关匡愚的府宅暗递消息, 走漏了风声, 被东厂的人盯上了。
封竹西除了自己来,刚才又紧急让人跑回去把刑部和五城兵马司巡城的人一同喊来,多一些人, 也就多一分胜算。总不至于让东厂一家独大,众目睽睽之下, 他就不信东厂能当场把人杀了。
刀剑雨林, 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 搜捕的声音响彻整个巷口,加之风雪交加, 一时如深林悚然,叮哐作响。
他们赶过来的时候, 刑部的人已经到了,但只是在一旁看着,根本没有人敢上前去得罪东厂。
封竹西在一旁干着急,一把抓过刑部的人直接问,“东厂抓到人了吗?”
那人哆哆嗦嗦, 小腿肚子只打颤, “没没没……没见着。”继而哭丧着一张脸,说出身旁刑部官员和衙役的心声,“小郡王,你若早说东厂也来捉人, 谁还敢来呀。”
关匡愚很冷静,在一旁安抚着众位同僚,目光紧紧盯在整条巷口里,寸步不让,挡在了东厂厂督宋石岩的面前。
“呦,关大人出来凑什么热闹,听闻这虞惊弦是给您老送的消息,这东厂可要好好查查您同这虞惊弦的关联了。”
宋石岩坐在下属搬来的黄花梨木圆后背交椅上,神色玩味,让属下打了一壶温酒来,酒袋摇晃在手中,好生悠闲,他抬眼瞥了眼身后,“怎么刑部来人了也没人告知东厂,做什么?跟东厂抢人?”
关匡愚面色沉冷,“宋公公说笑了,刑部依例办案,绝无逾越国法,倒是宋公公如此大张旗鼓,搅扰百姓,这不妥当吧。关某与虞惊弦有没有关联,自有律法,还轮不到宋公公定论。”
封竹西和身后的一众没见过世面的官员差点惊掉了下巴,这关大人敢正面跟宋石岩硬刚,真是闻所未闻。
而徐方谨知道,关匡愚经办过宦官的案子,受过酷刑还全须全尾地重新做官,名声俱佳,连宦官都要高看他一眼。他如今七十多了,年逾古稀,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至少在宋石岩面前,他还是有挺直腰板的底气。
宋石岩的眼眸闪过几分阴毒,嘴角下拉,看着只有紧锣密鼓地搜寻,眉头紧皱,“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点地方连个人都找不到。回去有你们好看的!”
封竹西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巷口,一颗心惴惴直跳,抓着徐方谨衣袖的手都紧了几分,“慕怀,这可怎么……”
突然,一个声音乍然高扬,飞跑了过来,“抓到了!”
宋石岩心中一喜,霍然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死死盯在了上头,“快带过来。”
同时,封竹西和徐方谨的心沉入了湖底,他们为这个案子做了那么多,现在眼睁睁看着东厂的人抓走虞惊弦,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这案子或许又是草草结案。
东厂的人提着一个黑色的大袋过来的,为首的番役面带喜色,单膝跪地回禀,“这小子倒是挺灵敏的,利用巷口的地形兜了不少圈子,若不是我们人多,还真是麻烦些。”
一句灵敏让徐方谨蓦然抬起了头,他记得虞惊弦身长六尺有余,应是高大颀长,可这袋中的大小,着实可疑。
宋石岩拍了拍肩上的霜雪,避开了下属撑着的伞,“关大人,还愣着做什么,是要跟咱家回刑部?”
趁着宋石岩说话的功夫,徐方谨看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飞刀割开了黑袋,抬袋的番役没有任何准备,那人便滚落了下来,但他们眼疾手快地将人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