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153)
“我非打死你不可。”封竹西抽起书案上的戒尺就要往关修明身上打,还亏是郑墨言在后面死命拦着,才没闹得鸡飞狗跳。
徐方谨这几日劳累,已然是神色俱疲,但他还是缓缓起身,走到了一脸不甘不愿,死不悔改的关修明面前。
骤失双亲,关修明心里万难接受,所以他只能拼命推诿他人,才能让沉重的身心好受些,不会让愧疚和后悔压弯了脊背,看着徐方谨走进的身影,他慌了神,“徐方谨,你想要干什么?害死我爹之后你还要对我下手吗?”
“啪——”
徐方谨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力道极重,面色冷凝,惊得关修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红肿的脸半天吐不出半个字来。
“是你害死师父的,他为什么选择自戕,除了因为师娘的死悲痛欲绝,便是用这种方式留你一命,你的罪已是板上钉钉,若非舆情喧哗,够你死上千百次了。只因你是师父的独子,这才让你苟且偷生。”
“啪——”
又是狠厉的一巴掌,扇得关修明头眼昏花,湿热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他被徐方谨猛地戳穿了面上披着的一层皮,露出了皮下丑陋不堪的模样,像是扒光了衣裳的猴子,任人打骂,可随之而来的是再也遮掩不过的滔天悔恨和哀痛。
“为什么不是你死?师父年逾古稀仍要替你受过,不思悔改,顽固不化。”
关修明被他打懵了,一个劲往后蹬腿往后退去,左右两侧肿成猪头的脸显得滑稽可笑,“你……”
此时陆云袖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眼神一暗,“慕怀。”
封竹西也被徐方谨突然发火给吓到了,他一向沉稳,没曾想有一日看到他这般,惊得连手里的戒尺都砸在了脚上。
郑墨言一见陆云袖来,就知道他们有要事商量,于是上前去飞快架住了关修明,扭过手来,一把堵住了他意图说话的嘴,狠决地将他压了出去,“我先把他关起来,面壁思过。”
徐方谨手打得通红震颤,沉下气来,慢慢坐在了椅凳上,“师姐。”
封竹西也跟着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放在徐方谨和陆云袖的面前,还将一旁茶几上的糕点摆放到了上头。
徐方谨垂下眼来,从箱匣里拿出了几页纸来,他没给陆云袖看,而是轻声问,“师姐,去年年初师父在家闭门养病几个月,可是因为与三司会审一案有关。”
陆云袖握住茶杯的手一顿,去年她在刑场救下了李忠冲,这才让关匡愚再出山,本来他是因为与刑部争执的案子而不得已暂且告病。
三法司中,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当年有一案子是三司会审,都察院与刑部都过了,唯独在大理寺这里卡着了。关匡愚仔细审查卷宗后认为拟刑不当,驳审了两次,拉扯了近一年。
若第三次驳审,就闹得难看了,彼此的争执摆上台面,让其他案子也会被搁置,关匡愚不愿正面硬刚,为了缓和关系,暂缓此案,先闭门养病。
见陆云袖默认,徐方谨从木匣中拿出了他查到的东西,放在了陆云袖的面前,“师父质疑北境一些将领量刑不当,一些守将以边民和牲畜做诱饵,诱敌深入,又惨败于敌手,杀良冒功,以掩罪行。罪状传回京都,刑部不察其情,以所获军功请求轻判,师父则认为如果此风不遏止,祸起萧墙,日后边境百姓永无宁日。”
“任大人在任时,与刑部多有往来,此番让师姐前来,便是让师姐顺着这条线去查一下。”
徐方谨说完后,陆云袖便沉默了,她再抬眼看向他,多了分审视和考究,她没想到徐方谨能查到这上头,这也是她之前暗中怀疑的,但碍于同门情谊,投鼠忌器。
“好,我再去查。”陆云袖将案上的纸张接过来,折叠后放在了怀中,看到徐方谨疲惫的神色,就知道他这几日哀神之时,还在思虑此事,不禁劝道,“慕怀,好生休息,多保重身体,事情总要一步步来。”
等封竹西送走了陆云袖,折返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徐方谨趴在窗前的茶几上发呆,望着窗外的败落的枯枝而恍神,连他走近了都不知道。
“慕怀,你还好吗?”封竹西轻声问他,陪他一同看外头的景色,瑟冷的风吹进来,让手指都僵硬了些。
“好些,就是心里空落落的,总像什么都抓不住,留不住。”徐方谨澄净透彻的眼眸倒映了明亮的天光,低声道:“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封竹西不知道该说什么,抿唇不语,“慕怀,放宽心来,世事无常。”
但徐方谨说的不止是眼前的事,而封竹西不懂,不过他也不会同他多说什么,而是将目光放远了些。
此时,正当两人沉默之际,简知许派人送来了一封信给封竹西。
封竹西皱眉,火速划开来看,却在看到字的一瞬间定住,不慎将案几上的茶盏摔落在地上,脸色骤然变了,捏着信纸的手不住地抖着。
一旁的徐方谨也察觉出了不对,立刻侧身看过来,再看到信内容的一刹那间眸色倏而凝住。
信上说有人抬着江扶舟的尸身去怀王府讨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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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掉马大概就是在这两三章内了,掉马后感情线的篇幅会起来。
不知不觉写了这么长了,头一回写那么长的文,我也在努力学习怎么掌控剧情,感谢每一个愿意陪我到这里的读者朋友。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古诗十九首》
第82章
黑漆弦丝雕花架子床上, 素白纱幔委委垂地,折角处露出白皙细腻的手腕,乌黑的长发如瀑,遮住了姣好的半边脸。
湿冷的眼泪从轻颤的眼睫上倏而滑落, 江沅芷脸色苍白, 冷汗在额上密布, 蜷缩着身子在床榻中,关节发痛,艰难的吐息从压抑的肺腑里挤出, 她瘦得皮骨突出,用力的指节抓着薄薄的一层纱幔。
她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眸, 蒙了一层水雾让她看不太清, 恍恍惚惚间她好似看到了人影, 伸出手去抓,低声呢喃, “爹……娘……”
从梦魇骤然惊醒,触手成空, 莫大的失落涌上了心头,江沅芷看到陌生的床榻和房舍,才想起自己到了怀王府,尚未从梦中缓过来,她泛着青白的手指紧紧攥着锦被。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后, 江沅芷才撑着床沿缓缓起身, 动作间扯到了肺腑,猛地咳嗽了几声。
小桃手托着红木鎏金纹都承盘,药碗里的热气腾腾而上,她快步绕过了玉刻湖光山色屏风, 忙声道:“夫人,您慢些起。”
江沅芷睡不安稳,再抬眼看窗外已是日头高照,暖阳漫过了窗棂,打照在帘布上,跳跃似碎金,该是清朗的一日,可她却打不起半点劲来。
小桃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起身,又在她腰后垫了一个软枕,细心地将石青色绣云纹锦被替她盖上,絮絮叨叨道:“夫人,你这几日看着气色好些了,果然哪里都比府里好,不用晨昏定省,也不用听些冷嘲热讽。许过几日,夫人的病就好了。”
听到这话,江沅芷勉强笑了笑,冰冷的指尖碰上药碗,指腹顿时红了,她没甚心情地搅动勺子,恹恹地掀起眼帘,“或许吧,好与不好,都是这样了。”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沉疴已久,纵使华佗在世也药石无医,多活一日便苦痛一日,不过她看得开,生死无常,何必强求。
小桃顿时急得都用手比划了,“夫人,府里就是不重视您,请来的那些庸医不是哀声就是叹气,可你看,我们才来怀王府几日,您的病都好些了,连咳嗽都少了,褚大夫医术高明,哪里是能他们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