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169)
说罢后,苏梅见拢紧了衣袖,似是不语多言,“恕雾山不奉陪了,我手头还有些账册要打理,慕怀和殿下自便吧。”
苏梅见走后,院里再一次陷入了沉默里,徐方谨还没从适才他的话中走出来,抬头就发现了封衍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他蓦然拉起了封衍的衣袖,问他,“驸马他中的毒能治好吗?”
封衍拂去了他肩上蹭过的灰尘,“求仁得仁,你我都无法左右。积玉,你可听明白了刚才驸马所说的事情。”
四下无人,徐方谨卸下心防来,攥着封衍的衣袖的力道重了几分,“当年子衿运粮的案子牵扯到了金知贤,而我这些时日探查过当年的北境将领,发现许多事可能也与谢道南脱不开干系,但有一些关节我尚未明白,比如那封我的亲笔书信和印鉴,这其中或许还有其他人的手笔。”
正说着话,青染搬来了一张交椅放在了徐方谨身后,封衍按着他坐下,“五年都过了,不急在这些时日,眼下金知贤和谢道南在恶斗,许多证据自会浮出水面。当年江府为何在闭门待罪的时候起了那场大火,你可有思绪?”
“那场大火——嘶——”
徐方谨正在思索他说的话,突然就感到了膝盖传来了剧痛,他低头看去,发现封衍趁他不注意,已经用刀割开了里衬,露出了染了血红的伤口,沾过盐水的棉布擦过了伤口,他疼得腿脚不自觉发颤。
“忍着,你还有闲情雅致跟谢将时喝酒,伤口撕破了都不知道。”封衍的动作还是轻了几分,将渗血的伤口擦拭过,才慢慢替他上了药膏来。
“胡说,我可一口酒都没喝。”见封衍眼底一直压着情绪,徐方谨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有些安抚的意味在,“谢将时他就是这个脾气,他不是有意的,四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封衍顺势抓住他的手握在掌心里,十指相扣,“积玉,当年之事,你后悔了吗?”
似是察觉到封衍的不安,许是想问许久了,今日听到了谢将时说的话,他才问出口。
徐方谨放松地笑了笑,还有空闲将腿荡了几下,“人总要向前看,谁都不会料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当时当下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自己选的,无怨无悔,”
封衍不知听进去多少,沉默良久后他自嘲一笑,“那日在宫里,陛下说当年下了诏狱后我也有选择,是我贪生怕死,苟且度日,若是我死——”
徐方谨猝尔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眼底倒映着封衍的身影,眉头紧蹙,“你不要咒自己,当年是我求陛下赐婚,与你无关。”
一个湿热的吻凑在了掌心,徐方谨心间微颤,封衍抓住他的手,“不是贪生怕死,当年陛下登基,我就预料到有那一日,我是舍不得你,我以为我总能护住你。”
封衍一贯沉敛,甚少直截了当地表明心意,听到这一句时,徐方谨倏然抬眼看他,眼眶蓦然红了一些,语气里多了些委屈和埋怨,“可你从来没说过这话,你总让我猜,猜你是不是不愿意,猜你是不是心有所属。”
徐方谨别过头去,眼睫轻颤,轻声道:“有时候想是不是我们根本不相配,这世上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希望我们成婚。”
封衍的心一刹那间像是被刀割开一个大口,“积玉……”
上过药后,徐方谨兀自站了起来,“我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平章就该着急了。眼下我没想那么多事,你也说五年了,不急在这几日,等到手里的事了结了,我还得去阿爹阿娘和的坟前同他们说说话。”
封衍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听徐方谨提到了江怀瑾和平阳郡主,就知晓急不得,他尚有心结,心中有万般思绪也只能搁浅。
像是今日他同谢将时见面一事,他不能过问太多,再多酸咸的心绪也只能自己处置。正如他所说,他身旁的知交故旧,哪一个希望他们长相厮守,若是步步紧逼,只会让他舍了相守的心。
***
延平郡王府门前,封竹西正在和许宣季叙话。
他把玩着手头憨态可掬的小木人,胳膊和腿都会动,“堂浔,还是你自由自在,想去哪里都可以,上回你送来的南洋来的摆件,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下回若得空,我也想去南边游玩一番。”
许宣季轻笑,“下个月就有船去福建,我有生意在那头,若你想去,我就陪同你一道。”
听到这话,封竹西长叹一口气,手指戳了戳小木人光滑的脑袋,“这些日子都忙着了,又近年关,我还要在京察里历练,诸事缠身。”
提到了京察,许宣季的眼眸略过几分微光,很快掩去,他轻拍过封竹西的肩膀,安慰道:“又不急在一时,日后总能找到机会。那日你得闲,我们可再去明月潭登山观景。”
“你别说,我还真是许久没去明月潭了,还记得你就是在那救得我,这样想来也好些年了。”
说起了明月潭,封竹西想到了与许宣季的初识,早闻那里的风景独好,他寻了一日去登高望远,却不甚滚入了山坡,中了守猎人的陷阱,屋漏偏逢连夜雨,后来他被几个山匪逮住了,将身上搜刮干净,正要杀人灭口的时候是许宣季突然出现救了他。
后来有了许宣季作伴,他们就常去明月潭,但这两年他进学理事之后就甚少去了。
“是有好些年了,改日叫上慕怀,我们一道去。”许宣季抚掌说道,继而他不经意看向了门外,“今日怎么没见到慕怀?”
封竹西想起了今日在千味楼里和温予衡的对话,眉眼淡了几分,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许一会就回来了,他这些时日都住在郡王府里。”
许宣季的脸上划过了几分犹疑,思虑再三才道:“平章,你之前不是让我寻过慕怀的行踪吗?”
封竹西掀起眼皮来,想到了那是徐方谨留下信不告而别的那几日,他托过许宣季的人在京都里寻人,但后面徐方谨自己回来了,他也就忘了这件事。
“怎么了?”
许宣季踌躇再三,还是道:“我手下的人打听到了那几日他去了镜台山,而那几日…怀王殿下在镜台山上替靖远侯做法事。”
闻言,封竹西眼神微凝,“那还真是巧了,慕怀那些时日心烦意乱,登高望远许是能看开些。”
许宣季点到为止,不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转头提起了替他寻了些好书来,放在他府中,改日就让管家给他送过来。
两人正要话别的时候,徐方谨从长街巷口走了回来,看到封竹西和许宣季便停下来打个招呼,寒暄了几句。
封竹西注意到了他眼中的疲惫,就让他先去歇息,有事明日再说,徐方谨点头,而后侧过身走进了门里。
擦身而过的一瞬,封竹西指尖微顿,他闻到了一阵清淡的药膏味道,而这样的草药味,甚是熟悉,往日他只在怀王府里用过。
“慕怀——”
听到封竹西唤他,徐方谨转过身来看他,不解问道:“怎么了?”
“无事,你去吧,夜深了,你看着路,别摔着了。”
第92章
夜色沉寂, 如墨一般化不开的浓稠,明月高悬,月华静静倒映在院中的井池里,水波潋滟, 荡开一圈圈涟漪, 衬得皎白的月光更轻盈了些。
此时金府的厅堂内, 气氛压抑,唯有茶盏杯沿相碰的声音格外清晰明显,突然脚步声从院落里传来, 衣袂飘然,长影在井水里一晃而过。
许宣季匆匆来迟, 踏入门槛的一瞬, 他的脚步稍顿, 不着痕迹的眸光略过了堂内端坐的几人,迈入内堂, 他拱手见礼,儒雅风流, 谦和稳重,不疾不徐地走到了一旁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