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53)
封竹西瞪大了眼睛,他就算再不关心官场之事,也知道服丧期间不得科考,不由惊道:“他也太大胆了吧。”
“陛下勃然大怒,斥责了那年科举会试的主考官和同考官,也将虞惊弦发配充军。”
徐方谨听罢后若有所思,“这事听着有蹊跷,虞惊弦能拿头名,想必也不是傻子,为何还要大张旗鼓地去寻欢作乐,怀中还揣着能暴露自己的信件。”
孔图南的眸子略过极细的光,淡淡道:“虞惊弦这人狂得很,我和他是同乡,听过他的名声,他才华横溢,名满江南,风流跌宕,给不少名妓题诗作画,好不风光,哪怕到了京都,都不改其性,谁人不知其名姓。”
但当年的是是非非恩怨如何,都已淹没,无人知晓了。
徐方谨极聪明,想明白了孔图南说这故事的意思是提点他们不要沉沦旧案,振作起来,好生温书,莫耽搁了明年的科考。
他以茶代酒举起杯来,对温予衡和孔图南祝道:“一日声名遍天下,满城桃李属春官。愿两位此番科考金榜题名,扶摇直上。”【注】
郑墨言没什么墨水,他这个国子监的监生是花钱捐来的,漂亮话也不会说,他挠了挠头,“吃好喝好睡好,你们都考上。”
徐方谨和封竹西几个笑得肚子疼,倒是孔图南笑过之后提出了疑惑,“慕怀,你不打算考吗?”
徐方谨愣了一下,沉思后道:“诸位也知我从前荒唐度日,不喜读书,科考万中挑一,我就是凑个热闹罢了,不报什么希望。”
此话不假,江扶舟自觉是没什么读书的天赋,能考上举人,已是名师在后头生拉硬拽了,就这还是最后一名考上来的,怎么敢希求考在会试中取得功名。
封竹西见不得他自甘堕落,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深沉,“这不成,你还是多温书,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这话让在场的几个又一次笑作了一团,唯一被点到的徐方谨只能白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封竹西一眼。
***
烈日炎炎,晴空万里,是京都阴雨连绵过后难得的好天气。
刑部照磨所里,照磨和检校正忙叫人晒书和摆放案卷,书办和吏员前后院来回奔走,好生忙碌,徐方谨被分配到里屋去整查卷宗。
这几日在照磨所里行走,他早就暗自摸清楚了这些年重大案件的卷宗都摆放在何处,他依照往常一般走到里头去,手眼划过了前几个架子,然后径直走来了第五个架子,防蛀虫的黄柏和桐油味混着书卷气流漫其中,隐隐有些沉闷。
手指定在一案面前,抽了出来,入目便是当年江扶舟通敌案的一些前事,这个案件刑部只是参审,并无完整的卷宗,只有言辞笼统的看语能窥探到一些端倪。
端阳知县周云谏截获书信一封,快马加鞭上告朝廷江扶舟私卖军需、以战养战,通敌叛国。
徐方谨沉思,这私卖粮草之事全然颠倒。当年北疆战事急如星火,他本就是临危受命,立马横刀前来,一切都太过混乱匆忙。
当时岷州战况危急,原定的运粮之地不得已更改,他派手下的副将也是江家的养子江礼致前去接应,此事还上奏了兵部。但当他刚经历一场血战以后却惊闻运粮的队伍偏移,甚至入了交战的地界,此后连人带粮不翼而飞。
在所谓江扶舟的亲笔书信里被写成他与外敌勾结,私贩粮草,以权谋私,这信件里无论字迹还是印鉴都是跟真的一模一样,这让江扶舟不由得齿寒脊冷。
当年他奋战拼死抵挡外敌,血肉模糊里每日只能记得数不尽的拼杀和头颅,记忆太清晰以至于午夜梦回之际还能被惊醒。
徐方谨敛眉沉思,开始从头思索这件事。
“你在干什么?”
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忽而传来,徐方谨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捏着纸页的手指紧了一分。
他转过头去,便看见宋明川和简知许结伴而来,正朝他这边看过来。
“见过宋大人,简大人。”徐方谨礼貌地行礼。
宋明川的眼神逡巡在他手上的卷宗上,“什么东西让你看得怎么入迷?”
徐方谨按下起伏的心绪,语调平和,“学生奉命整理往年的卷宗,看到了一起往年烧杀案,不由得想起了当日宋大人同我说的京都那起案件。”
这事宋明川记得,他淡淡扫了徐方谨一眼,“你有如此向学之心,也是难得,京都府里的那起案件审查后证实是死后被烧以掩毁尸灭迹。”
徐方谨抬眸和宋明川的清冷的眼神对上,而后垂眸恭敬道:“那也是宋大人断案如神,明察秋毫。”
宋明川伸出手去,“无需你恭维,既然是有关烧杀的案件,不如也给我看看。”
徐方谨眼眸不着痕迹地闪过了一丝惊诧的光,但他很坦然地将手上的案卷递给了宋明川,“宋大人请。”
宋明川将案卷拿来,在手头上翻过了一遍,大致看过后又还给了徐方谨,“刑部里还有许多关于烧杀的疑难案件,若是有看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多谢宋大人。”
勉强松懈下来的徐方谨又听到了宋明川接着说,“陆大人寻你,我同照磨说了,你现在便去。”
这么一件小事怎么劳驾这两人来找他,徐方谨有些怀疑,但还是规规矩矩地整理好手中的案卷,告辞后便要离去,眼睛扫过一眼刚才旧案的卷宗,松了一口气,好在他机灵,早早就将东西放了回去,不然这怎么都说不清了。
忽然,一直没说话的简知许叫住了他,“慕怀,你去过陆大人那里后便回国子监,我有话问你。”
徐方谨的心倏而悬了起来,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简知许,嘴角扯一个弧度来,应了一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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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双膝扎跪阎罗殿,五殿阎君听我言。刘妃有意谋正宫,和我定下巧计关。狸猫剥皮太子换,火烧冷宫我为先。”
——出自戏词《狸猫换太子》
一日声名遍天下,满城桃李属春官
——出自刘禹锡《宣上人远寄和礼部王侍郎放榜后诗因而继和》
第32章
时隔多日, 徐方谨再回到刑部大狱,让门差检验过腰牌,便匆匆往里间赶去,熟悉地穿过长道推开门。刑部值房内, 陆云袖一人伏案, 点了一灯烛火在看案卷。
见徐方谨来, 陆云袖顺手收起了案桌上的东西,让他先坐。
陆云袖向来不喜客套寒暄,而是单刀直入, “你算是我的师弟,浙江的这起案件你同小郡王经过了一番历练, 也有所长进。师傅让你跟着我, 我会好好带着你, 眼下我手头有件事需要帮手,涉及到一些陈年的往事, 不能被任何人知晓我们在查。”
“我知道你是孟玉瑶的远亲,我们要查的这件事跟就江府有关。不过你要知道这件事很可能没有结果, 时移世易,我受长公主之托,已经查了五年,还只是皮毛而已,不过尽力而为罢了。”
徐方谨的脑海听到江府的一瞬间便十分警觉, 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在查当年江府的事情。
虽然他很想查,但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陆云袖愿意卷进来,“师姐, 江家的案子是谋逆案,你可是找到了什么证据?”
陆云袖轻拧眉心,“江府的谋逆案暂时我们动不了,因为牵扯到朝野和边疆的战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要查的是平阳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