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69)
封竹西讶然,上回见到许宣季还是他生辰那日,他送了许多南洋掏来的新鲜小玩意,其中不少小东西星眠很喜欢,但他俩都不太会玩,本来想问问许宣季,一打听才知道他去扬州做生意去了。
他仔细看了手中的桃花绒花,着实逼真,像是盛放于枝头刚摘下来一般,鲜妍娇媚,别枝入怀,颇有一番旨趣。
同时心中也生出了些愧疚,今年他忙得脚不沾地,甚少同往年一般与许宣季出门喝酒游玩了。可许宣季还想着他,去扬州还不忘给他带绒花回来。
“堂浔,你真是见多识广,果然扬州富庶繁华,竟有如此珍品。今年我去镜台山,定是要带上的,放在他坟前,让他在肃杀之季也能看到这样好的桃花。”
许宣季淡然地笑了笑,“我还托人从广东带回来了一些精致的物件,听管家来信说世子喜欢,我便又寻了些。”
封竹西点了点头,目光还凝在了怀中的桃枝上,手指轻轻触碰了下桃花瓣,鼻尖萦绕着淡雅素净的桃花香。
“对了,怎么没看到慕怀兄?”
封竹西也没在意,“他去找秦王了,近来的科举舞弊案有案情要回禀。”
“那平章怎么没有一同去?”许宣季似是无意地提起,手头随意摆弄着箱匣中的木雕小人。
封竹西的手蓦然定住,抬眸看过去,对上了许宣季温和的眼神,嘴角扯出一个笑意来,“我们日日见,案情我们都知道,他去和我去都一样。我有些乏了,这才先回来。”
不止封竹西,温予衡也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许宣季,眉宇敛了分淡漠。
许宣季将箱匣放在一旁,“我此番回京都,听说了不少事情,听闻一个国子监历事的监生得了秦王的青睐,秦王还说要将他招入府中,日后前程锦绣,定是会飞黄腾达。”
此话不知如何戳到了封竹西的心肺,他眸中略过了几分神伤和黯淡,但又不愿旁人看出来,只勉强挤出个笑意来,“慕怀这样好,有人看重他是好事。”
“慕怀兄有此才能,若是有秦王相助,有朝一日定能施展胸中抱负。”
封竹西没什么兴致了,有些无聊地拨了拨桃花瓣,不想让许宣季白等自己几日,便道:“堂浔,等过几日,我得空了,便请你喝酒去。”
许宣季笑着应了声好,收起手边的箱匣放在一旁,“我看你也累了,我让管家送到你府上,也省得你自己拿了。”
封竹西本就是来看看,眼下也不想多呆了,抱着怀中的桃花枝便走出了值房,面色淡冷了些。
见封竹西走了,屋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尴尬起来了。
温予衡冷笑一声,“果然是许兄,杀人不见血,不过三言两语就挑拨了是非。”
许宣季拨弄着匣上精致的锁扣,淡淡看他一眼,“谦安兄这是哪里的话,你让我进来,不也是打量着让小郡王见我。有什么目的你心知肚明,就不用在这装傻充愣了吧。”
他轻笑一声,“谦安兄跟了平章几月,还是比不过徐方谨。”
温予衡拿起书夹着,侧身路过他,似讥似讽,“不用跟我说这些,许兄跟小郡王几年,还对小郡王有救命之恩,不是也比不过他,彼此彼此。”
值房内只剩下许宣季一人,四周寂静无声,他的眸色沉了些许的阴鸷。
***
翌日,秦王带着封竹西进宫面圣,徐方谨则同两个刑部的官员去萧府。
徐方谨只来过萧府一次,但那一次的经历不是很愉快。那日他们来萧则名的小院里玩,没玩多久就被匆匆赶来的萧夫人指桑骂槐了几句,话里话外都是说他们带坏了萧则名。他们虽年纪小,但也听得懂她话中的阴阳,此后他们几个再也没来过萧府了。
一晃十多年过去,萧家勋贵,其府邸依旧雄伟阔气,高堂广厦,丹楹刻桷。
管家一听他们是刑部的人,进去禀报一声就带着他们进去了,一路无瑕赏顾景色,他们行色匆匆,不多一会便到了厅前。
突然有一个家丁跑来管家耳边说了几句,管家捏了一把汗,面色异常,请他们稍等片刻,然后快速抬步走了进去。
“啪嚓——”
不等管家走多几步,厅内忽而传来了萧夫人烦躁的声音,紧跟着是茶盏碎地的声响。
“江沅芷,我儿子还在刑部大狱里生死未卜,你还心情在这里为别的男人拈针弄线的,成何体统?”
“名儿就不该娶你这个扫把星,自从娶了你,我儿年年乡试考不上,还要连累萧家被他人指指点点。”
两个刑部的官员面面相觑,纷纷低下了头,往后退了一步,不想参与到勋爵后宅的是非中去。
“你一个罪臣之后,哪里配得上我萧家的嫡子,若不是…”
徐方谨毫不犹豫地抬步走了进去,站于中庭,恭敬行礼,“萧夫人,在下来自刑部,为了萧则名一案而来。”
后头两个刑部官员都大吃一惊,这徐方谨不愧是攀附上秦王的人,如此行事,当真是胆大包天。
萧夫人脸色寡淡,她就是气不过,在外人面前骂了两句江沅芷,谁知道有人那么大胆。好歹她也是有品阶的命妇,府上也是侯爵之家,她冷冷瞥了眼管家,面不改色地坐了下来,“既然是刑部的大人,那便请进吧。”
“还不快收拾好,像什么样子。”她漫不经心地端茶而起。
江沅芷默默将被萧夫人扔在地上的衣服抱了起来,脊背挺直,不卑不亢,“没有什么别的男人,积玉祭日在即,我不过绣一件衣袍给他,以慰其灵,儿媳纵有千般不好,但从未逾矩半分,望婆母明鉴。”
萧夫人冷哼一声,“谅你也不敢,还不快下去,还站着干什么,让人看笑话吗?”
她又转头看向了堂中,缓声道:“几位大人,前几日不是来过府上问过了吗?名儿绝对不可能买题,肯定是有人故意构陷,想害我们名儿,各位大人可要明察秋毫。”
面对徐方谨和刑部的官员,萧夫人客气了不少。
徐方谨上前两步,“萧少夫人且慢,萧则名供出来的供词和线索,还需同您核实。”
萧妇人眉色浅淡了几分,“既如此,你便留下来,好生答复,若有差池,我拿你是问。”
江沅芷在一旁寻了地坐了下来,抬眸对上了徐方谨朗润的眉眼,饶是知道他是谁,还是会有一刹那的恍惚,实是日思夜想,日子难捱的时候便拿出家人的画像看看。
“萧少爷一案,还多亏了萧少夫人灼见真知。”徐方谨然后将江沅芷提前识破小六子阴谋的三言两语道出,事发突然,萧府虽多发打探,也只知表里,不晓内情,只知道小六子是盗窃了萧则名的银两,然后跟科举舞弊扯上了关联。
这一番话说得萧夫人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五色杂陈。
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问徐方谨,萧则名何时会被放出来,捏着手帕满脸揪心,面色焦躁难安,毕竟是家中幼子,宠着长大,哪里受得了牢狱之苦。
徐方谨沉吟片刻,“兹事体大,或要等到整个案子全部告破,才能放萧少爷。且萧少爷与小六子有关联,还未抓到小六子,是否有隐情我们尚不知晓。此番前来便是再仔细过问府中的小厮小六子。”
说起了小六子,萧夫人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我看小六子机灵,这才让他跟着名儿,谁知道他竟贪财背主,险些害我萧家满门。”
然后便让管家将奴仆的契书取来,还有一干保举之人,徐方谨又详细地问过了小六子之前的行踪。
此次犯案中的考生中,唯有萧家是勋爵之家,家中又有人在朝廷里做官,在外也有高门姻亲,树大根深,过府询问要经过多番周转。也就徐方谨适才敢不管不顾地踏进来,堂堂正正说出那番话来,两个刑部官员不由感叹果然是背后有人,敢这般造次。